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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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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4 16:04:3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七回 美髯公智稳插翅虎 宋公明私放晁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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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何观察与兄弟何清道:“这锭银子是官司信赏的,非是我把来赚你后,后头再有重赏。兄弟,你且说这伙人如何在你便袋里?”
    只见何清去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何涛道:“你且说怎的写在上面?”
    拔清道:“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为赌博输了,没一文盘缠;有一般赌博的引兄弟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凑此碎赌。为是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息,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甚买卖?”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司察时,每月一次去里正处报名。为是小二哥不识字,央y埙L抄了半个月。当日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歇。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因何认得他?我比先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三须髭白净面皮的抢将过来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写了,有此疑心。第二日,他自去了。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汉子挑两个桶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与他厮叫道∶“白大郎,那里去?”那人应道∶“有担醋,将去村里财主家卖。”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也是个赌客。”我也只安在心里。后来听得沸沸扬扬地说道∶“黄泥冈上伙的贩枣子的客人把蒙汗药麻翻了,劫了生辰纲去。”我猜不是晁保正却是兀谁?如今只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的。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
    拔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迳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府尹问道:“那公事有些下落么?”
    拔涛禀道:“略有些消息了。”
    府尹叫进后堂来说,仔细问了来历。
    拔清一一禀说了。
    当下便差八个做公的,一同何涛,何清,连夜来到安乐府。
    叫了店主人做眼,迳奔到白胜家里,却是三更时分。
    叫店主人赚开门来打火,只听得白胜在床上做声,问他老婆时,却说道害热病不曾得汗。
    从床上拖将起来,见白胜面色红白,就把索子绑了,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好事!”
    白胜那里肯认;把那妇人捆了,也不肯招。
    众做公的绕屋寻赃。
    寻到床底下,见地面不平,众人掘开,不到三尺深,众多公人发声喊,白胜面如土色,就地取出一副金银。
    随即把白胜头脸包了,带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却好五更天明时分。
    把白胜押到厅前,便将索子捆了,问他主情造意。
    白胜抵赖,死不肯招晁保正等七人。
    连打三四顿,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
    府尹喝道:“贼首,捕人已知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了,你这厮如何赖得过!你快说z漱诱H是谁,便不打你了。”
    白胜又捱了一歇,打熬不过,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他自同六人来纠合白胜与他挑酒,其实不认得那六人。”
    知府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那六人便有下落。”
    先取一面二十斤死囚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随即押一纸公文,就差何涛亲自带领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公人迳去郓城县投下,着落本县立等要捉晁保正并不知姓名六个正贼;就带原解生辰纲的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一同何观察领了一行人,去时不要大惊小怪,只恐怕走透了消息。
    星夜来到郓城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虞候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迳奔郓城县衙门前来。
    当下已牌坊时分,却值知县退了早衙。县前静悄悄地。
    拔涛走去县对门一个茶坊里坐下吃茶相等,吃了一个泡茶,问茶博士道:“今日如何县前恁地县?”
    茶博士说道:“知县相公早衙方散,一应公人和告状的都去吃饭了,未来。”何涛又问道:“今日县里不知是那个押司直公日?”
    茶博士指着道:“今日直日的押司来也。”
    拔涛看时,只见县里走出一个吏员来。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
    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
    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且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人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
    上有父亲在堂,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在村中务农。
    守些田园过活。
    这宋江自在郓城县做押司,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更兼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
    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若高若低,无有不纳,便留在庄士馆谷,终日追陪,并无厌倦;若要起身,尽力资助。
    端的是挥金似士!人问他求钱物,亦不推托;且好做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性命。
    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
    人之急,扶人之困,因此,山东,河北闻名,都称他做及时雨,却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万物。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伴当走将出县前来。
    只见这何观察富街迎住,叫道:“押司,此间请坐拜茶。”
    宋江见他以个公人打扮,慌忙答礼,道:“尊兄何处?”
    拔涛道:“且请押司到茶坊里面吃茶说话。”
    宋公明道:“谨领。”
    两个人到茶坊里坐定。
    伴当都叫去门前等候。
    宋江道:“不敢拜问尊兄高姓?”
    拔涛答道“小人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的便是。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
    宋江道:“贱眼不识观察,少罪。小吏姓宋名江的便是。”
    拔涛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无缘不曾拜识。”
    宋江道:“惶恐,观察请上坐。”
    拔涛道:“小人安敢占上。”
    宋江道:“观察是上司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两个谦让了一回,宋江便道”茶博士,将两杯茶来。
    ”没多时,茶到。
    两个吃了茶。
    宋江道:“观察到敝县,不知上司有何公务?”
    拔涛道:“实不相瞒,来贵县有几个要紧的人。”
    宋江道:“莫非贼情公事否?”
    拔涛道:“有实封公文在此,敢烦押司作成。”
    宋江道:“观察是上司差来该管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是甚么贼情紧事?”
    拔涛道:“押司是当案的人,便说也不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一伙贼人,共是八个,把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差遗送蔡太师的生辰纲军健一十五人,劫去了十一担金珠宝贝,计该十万贯正赃。今捕得从贼一名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这是太师府特差一个干办,在本府立等要这件公事,望押司早早维持!”
    宋江道:“休说太师处着落;便是观察自赍公文来要,敢不捕送。只不知道白胜供指那七人名字?”
    拔涛道:“不瞒押司说,是贵县东溪村晁保正为首。更有六名从贼,不识姓名,烦乞用心。”
    宋江听罢,吃了一惊,肚里寻思道:“晁盖是我心腹yS。他如今犯了迷天大罪,我不救他时,捕获将去,性命便休了。”
    心内自慌,却答应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本县内上下人没一个不怪他。今番做出来了,好教他受!”
    拔涛道:“相烦押司便行此事。”
    宋江道:“不妨,这事容易。“瓮中捉,手到拿来。”只是一件∶这实封文须是观察自己当厅投下,本官看了,便可施行发落,差人去捉。小吏如何敢私下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於人。”
    拔涛道:“押司高见极明,相烦引进。”
    宋江道:“本官发放一早晨事务,倦怠了少歇。观察略待一时,少刻坐厅时,小吏来请。”
    拔涛道:“望押司千万作成。”
    宋江道:“理之当然,休这等说话。小吏略到寒舍分拨了些家务便到,观察少坐一坐。”
    拔涛道:“押司尊便,小弟只在此专等。”
    宋江起身,出得阁儿,分付茶博士道:“那官人要再用茶,一发我还茶钱。”离了茶坊,飞也似跑到下处,先分付伴当去叫直司在茶坊门前伺候,“若知县坐堂时,便可去菜坊里安抚那公人道“押司稳便,”叫他略待一待。”
    却自槽上了马,牵出后门外去;袖了鞭了,慌忙的跳上马,慢慢地离了县治;出得东门,打上两鞭,那马拨喇喇的望东溪村撺将去;没半个时辰早到晁盖庄上。
    庄见客了,入去庄里报知。
    且说晁盖正和吴用,公孙胜,刘唐,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
    此时三阮已得了钱财,自回石碣村去了。
    晁盖见庄客报说y渐q在门前。
    晁盖问道:“有多少人随从着?”
    庄客道:“只独自一个飞马而来,说yn见保正。”
    晁盖道:“必然有事!”
    迸忙出来迎接。
    宋江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便投侧边小房里来。
    晁盖问道:“押司如何来得慌速?”
    宋江道:“哥哥不知。兄弟是心腹yS,我舍着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白胜已自拿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着若干人,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七人,道你为首。天幸撞在我手里!我只推说知县睡着,且教何观察在县对门茶坊里等我,以此飞马而来,报道哥哥。“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更待甚么?我回去引他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移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不可耽搁。倘有些疏失,如之奈何?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听罢,吃了一惊,道:“贤弟,大恩难报!”
    宋江道:“哥哥,你休要多话,只顾安排走路,不要缠障。我便回去也。”
    晁盖道:“七个人∶三个是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已得了财,自回石碣村去了;后面有三个在这里,贤弟且见他一面。”
    宋江来到后园,晁盖指着道:“这三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蓟州来的;一个刘唐,东潞州人。”
    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嘱付道:“哥哥保重!作急快走!兄弟去也!”
    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望县来了。
    且说晁盖与吴用,公孙胜,刘唐,三人道:“你们认得那来相见的这么人么?”吴用道:“却怎地慌慌忙忙便去了?正是谁人?”
    晁盖道:“你三位还不知哩!我们不是他来时,性命只在咫尺休了!”
    三人大惊道:“莫不走了消息,这件事发了?”
    晁盖道:“亏杀这个兄弟,担着血海似干系来报与我们!原来白胜自已捉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我等七人。本州差个缉捕何观察将带若干人,奉着太师钧帖来着落郓城县,立等要拿我们七个。亏了他稳住那公人在茶坊里俟候,他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如今回去下了公文,少刻便差人连夜到来捕获我们。却是怎地好?”
    吴用道:“若非此人来报,都打在网!这大恩人姓甚名谁?”
    晁盖道:“他便是本县押司,呼保义宋江的便是。”
    吴用道:“只闻宋押司大名,小生却不曾得会。虽是住居咫尺,无缘虽得见面。”
    公孙胜,刘唐都道:“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及时雨宋公明?”
    晁盖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和我心腹相交,结义兄弟。吴先生不曾得会?四海之内,名不虚传!结义得这个兄弟也不枉了!”
    晁盖问吴用道:“我们事在危急,却是怎地解救?”
    吴学究道:“兄长,不须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晁盖道:“却才宋押司也教我们走为上计。却是走那里去好?”
    吴用道:“我已寻思在肚里了。如今我们收拾五七担挑了,一齐都奔石碣村三阮家里去。今急遣一人先与他弟兄说知。”
    晁盖道:“三阮是个打鱼人家,如何安得我等许多人?”
    吴用道:“兄长,你好不精细!石碣村那里一步步近去便是梁山泊。如今山寨里好生兴旺,官军捕盗,不敢正眼儿看他。若是赶得紧,我们一发入了伙!”
    晁盖道:“这一论极是上策!只恐怕他们不肯收留我们。”
    吴用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献些与他,便入伙了。”
    晁盖道:“既然恁地商量定了,事不宜迟!吴先生,你便和刘唐带了几个庄客,挑担先去阮家安顿了,却来旱路上接我。我和公孙先生两个打并了便来。”
    吴用,刘唐,把那生辰纲打劫得金珠宝贝做五六担装了,叫五六个庄客一发吃了酒食。
    吴用袖了铜链,刘唐提了朴刀,监押着五七担,一行十数人,投石碣村来。
    晁盖和公孙胜在庄上收拾;有些不肯去的庄客,赍发他些钱物,从他去投别主;愿去的,都在庄上并叠财物,打拴行李,不在话下。
    再说y涨翮萼言h到下处,连忙到茶坊里来。
    只见何观察正在门前望。
    宋江道:“观察久等。却被村里有个亲戚,在下处说z a务,因此耽搁了些。”
    拔涛道:“有烦押司引进。”
    宋江道:“请观察到县里。”
    两个入得衙门来,正值知县时文彬在厅上发落事务。
    宋江将着实封公文,引着何观察,直至书案边,叫左右挂上回避牌;低声禀道:“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务,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
    知县接着,拆开就当厅看了,大惊,对宋江道:“这是太师府遣干办来立等要回话的勾当!这一干贼便可差人去捉!”
    宋江道:“日间去,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就夜去捉。拿得晁保正来,那六人便有下落。”
    时知县道:“这东溪村晁保正,闻名是个好汉,他如何肯做这等勾当?”
    随即叫唤尉司并两都头∶一个姓朱,名仝;一个姓雷,名横。
    他两个非是等闲人也!当下朱仝,雷横,两个来到后堂,领了知县言话,和县尉上了马,迳到尉司,点起马步弓手并士兵一百馀人,就同何观察并两个虞候作眼拿人。
    当晚都带绳索军器,县尉骑着马,两个都头亦各乘马,各带了腰刀弓箭;手拿朴刀,前后马步弓手簇拥着,出得东门,飞奔东溪村晁家来。
    到得东溪村里,已是一更天气,都到一个观音庵取齐。
    朱仝道:“前面便是晁家庄。晁盖家前后有两条路,若是一齐去打他前门,他望后门走了;一齐哄去打他后门,他奔前门走了。我须和晁盖好生了得;又不知那六个是甚么人,必须也不是善良君子。那厮们都是死命,倘或一齐杀出来,又有庄客协助,却如何抵敌他?只好声东击西,那厮们乱撺,便好下手。不若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与他分一半人,都是步行去,先望他后门埋伏了;等候呼哨响为号,你等向前门打入来,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
    雷横道:“也说得是。朱都头,你和县尉相公从前门打入来。我去截往后门。”
    朱仝道:“贤弟,你不省得。晁盖庄上有三条活路,我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我去那里,须认得他的路数,不用火把便见。你还不知他出没的去处,倘若走漏了事情,不是要处。”
    县尉道:“朱都头说得是,你带一半人去。”
    朱仝道:“只消得三十来个彀了。”
    朱仝领了十个弓手,二十个士兵,先去了。
    县尉再上了马。
    雷横把马步弓手都摆在前后,帮护着县尉;士兵等都在马前,明晃晃照着三二十个火把,拿着叉、朴刀,留客;住,钓镰刀,一齐都奔晁家庄来。
    到得庄前,兀自有半里多路,只见晁盖庄里一缕火起,从中堂烧将起来,涌得黑烟遍地,红焰飞空。又走不到十数步,只见前后四面八方,约有三四十把火发;焰腾腾地一齐都着。
    前面雷横挺着朴刀,背后众士兵发着喊,一齐把庄门打开,都扑入里面,看时,火光照得如同白日一般明亮,并不曾见有一个人;只听得后面发着喊,叫将起来,叫前面捉人。
    原来朱仝有心要放晁盖,故意赚雷横去打前门。
    这雷横亦有心要救晁盖,以此争先要来打后门;却被朱仝说开了,只得去打他前门。
    故意这等大惊小怪,声东击西,要催逼晁盖走了。
    朱仝那时到庄后时,兀自晁盖收拾未了。
    庄客看见,来报与晁盖,说道:“官军到了!事不宜迟!”
    晁盖叫庄客四下里只顾放火,他和公孙胜引了十数个去的庄客,呐着喊,挺起朴刀,从后门杀出去,大喝道:“当吾者死!避吾者生!”
    朱仝在黑影里叫说:“保正快走!朱仝在这里等你多时。”
    晁盖那里听得说,同公孙胜舍命只顾杀出来。
    朱仝虚闪一闪,放开路让晁盖走。
    晁盖却叫公孙胜引了庄客先走,他独自押着后。
    朱仝使步弓手从后门扑入去,叫道:“前面赶捉贼人!”
    雷横听得,转身便出庄门外,叫马步弓手分投去赶。
    雷横自在火光之下,东观西望,做寻人。
    朱仝了撇了士兵,挺着刀去赶晁盖。
    晁盖一面走,口里说道:“朱都头,你只管追我做甚么?我须没歹处!”
    朱仝见后面没人,方才敢说道:“保正,你兀自不见我好处。我怕雷横执迷,不会做人情,被我赚他你前门,我在后门等你出来放你。你见我闪开条路让你过走?你不可投别处去,只除梁山泊可以安身。晁盖道:“深感救命之恩,异日必报!”
    朱仝正赶间,只听得背后雷横大叫道:“休教走了人!”
    朱仝分付晁盖道:“保正,你休慌,只顾一面走,我自使他转去。”
    朱仝回头叫道:“三个贼望东小路去了!雷都头,你可急赶!”
    雷横领了人,便投东小路上,并士兵众人赶去。
    朱仝一面和晁盖说着话,一面赶他,却如防送的相似。
    渐渐黑影里不见了晁盖,朱仝只做失脚,扑地倒在地下。
    众士兵随后赶来,向前扶起。
    朱仝道:“黑影里不见路径,失脚走下野田里,滑倒了,闪挫了左脚。”
    县尉道:“走了正贼,怎生奈何!”
    朱仝道:“非是小人不赶,其实月黑了,没做道理处。这些士兵全无几个有用的人,不敢向前!”
    县尉再叫士兵去赶。
    众士兵心里道:“两个都头尚兀自不济事,近他不得,我们有何用!”
    都去虚赶了一回,转来道:“黑地里正不知那条路去了。”
    雷横也赶了一直回来,心内寻思道:“朱仝和晁盖最好,多敢是放了他去?我却不见了人情!”
    必来说道:“那里赶得上!这伙贼端的了得!”
    县尉和两个都头回到庄前时,已是四更时分。
    拔观察见众人四分五落,赶了一夜,不曾拿得一个贼人,只叫苦道:“如何回得济州去见府尹!”县尉只得捉了几家邻舍去,解将郓城县里来。
    这时知县一夜不曾得睡,立等回报;听得道:“贼都走了,只拿得几家邻舍。”
    知县把一干拿到的邻舍当厅勘问。
    众邻舍告道:“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远者三二里地,近者也隔着些村坊。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棒的人来,如何知他做这般的事。”
    知县逐一问了时,务要问他们一个下落。
    数内一个贴邻告道:“若要知他端的,除非问他庄客。”
    知县道:“说他家庄客也都跟着走了。”
    邻舍告道:“也有不愿去的,还在这里。”
    知县听了,火速差人,就带了这个贴邻做眼,来东溪村捉人。
    无两个时辰,早拿到两个庄客。
    当厅勘问时,那庄客初时抵赖,吃打不过,只得招道:“先是六个人商议。小人只认得一个是本乡中教学的先生,叫吴学究;一个叫做公孙胜,是全真先生;又有一个黑大汉,姓刘。更有那三个,小人不认得,却是吴学究合将来的。听得说道∶“他姓阮,在石碣村住。他是打鱼的,弟兄三个。”只此是实。”
    知县取了一纸招状,把两个庄客交与何观察,回了一道备公文申呈本府。
    宋江自周全那一干邻舍,保放回家听候。
    且说这众人与何涛押解了两个庄客连夜回到济州,正直府尹升厅。
    拔涛引了众人到厅前,禀说晁盖烧庄在逃一事,再把庄客口词说一遍。
    府尹道:“既是恁地说时,再拿出白胜来!”
    问道:“那三个姓阮的在那里?”
    白胜抵赖不过,只得供说:“三个姓阮的——一个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石碣村湖里住。”
    知府道:“还有那三个姓甚么?”
    白胜告道:“一个是智多星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叫做赤发鬼刘唐。”
    知府听了,便道:“既有下落,且把白胜依原监了,收在牢里。”
    随即又唤何观察,差去石碣村,“只拿了姓阮三个便有头脑。”
    不是此一去,有分教∶天罡地煞。
    来寻聚风会风;水浒山城,去聚纵横人马。
    毕竟何观察怎生差去石碣村缉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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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4 16: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八回 林冲水寨大并火 晁盖梁山小夺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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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说当下何观察领了知府台旨下厅来,随即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
    众多做公的道:“若说这个石碣村湖荡,紧靠着梁山泊,都是茫茫荡荡,芦苇水港。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拔涛听罢,说道:“这一论也是。”
    再到厅上禀覆府尹,道:“原来这石碣村湖泊正傍着梁山水泊,周围尽是深港水汊,芦苇草荡。间常时也兀自劫了人,莫说如今又添了那一伙强人在里面。若不起得大队人马,如何敢去那里捕获得人!”
    府尹道:“既是如此说时,再差一员了得事的捕盗巡检,点与五百官兵人马,和你一处去缉捕。”
    拔观察领了台旨,再回机密房来,唤集这众多做公的,整选了五百馀人,各各自去准备什物器械。次日,那捕盗巡检领了济州府帖文,与同何观察两个点起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石碣村来。
    且说晁盖,公孙胜,自从把火烧了庄阮,带同十数个庄客来到石碣村,半路上撞见三阮弟兄各执器械,却来接应到家。
    七个人都在阮小五庄上。
    那时阮小二已把老小搬入湖泊里,七人商议要去投梁山泊一事。
    吴用道:“见今李家道口有那旱地忽律朱贵在那里开酒店,招接四方好汉。但要入伙的,须是先投奔他。我们如今安排了船支,把一应的物件装在船里,将些人情送与他引进。”
    大家正在那里商议投奔梁山泊,只见几个打渔的来报道:“官军人马飞奔村里来也!”
    晁盖便起身叫道:“这厮们赶来,我等休走!”
    阮小二道:“不妨!我自对付他!叫那厮大半下水里去死,小半都搠杀他!”公孙胜道:“休慌!且看贫道的本事!”
    晁盖道:“刘唐兄弟,你和学究先生且把财赋老小装载船里迳撑去李家道口左侧相等;我们看些头势,随后便到!”
    阮小二选两支棹船,把娘和老小,家中财赋,都装下船里。
    吴用,刘唐,各押着一支,叫七八个伴当摇了船,先到李家道口去等;又分付阮小五,阮小七,撑驾小船,如此迎敌。
    两个各棹船去了。
    且说何涛并捕盗巡简带领官兵,渐近石碣村,但见河埠有船,尽数夺了;便使会水的官兵下船里进发;岸上的,骑马。
    船骑相迎,水陆并进。
    到阮小二家,一齐呐喊,人兵并起,扑将入去。
    早是一所空房,里面只有些粗重家火,何涛道:“且去拿几家附近渔户。”
    问时,说道:“他的两个兄弟——阮小五,阮小七,——都在湖泊里住,非船不能去。”
    拔涛与巡检商议道:“这湖泊里港济又多,路径甚杂;抑且水荡陂塘,不知深浅;若是四纷五落去捉时,又怕中了这贼人奸计∶我们把马匹都教人看守在这村里,一发都下船里去。当时捕盗巡检并何观察一同做公的人等都下了船。那时捉的船非止百十支,也有撑的,亦有摇的,一齐都望阮小五打渔庄上来。行不到五六里水面,只听得芦苇中间有人嘲歌。众人且住了船听时,那歌道∶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拔观察并众人听了,尽吃一惊。只见远远地一个人独棹一支小船儿,唱将来。有认得的指道:“这个便是阮小五!”
    拔涛把手一招,众人并力向前,各执器械,挺着迎将去。
    只见阮小五大笑,骂道:“你这等虐害百姓的贼官!直如此大胆!敢来引老爷做甚么!却不是来将虎须!”
    拔涛背后有会射弓箭的,搭上箭,拽满弓,一齐放箭。
    阮小五放箭来,拿着桦揪,翻筋斗钻下水里去,众人敢来跟前,拿个空。
    又撑不到两条港汊,只听得芦苇荡里打呼哨。
    众人把船摆开,见前面两个人棹着一支船来。
    船头上立着一个人,头戴青箬笠,身披绿蓑衣,手里捻着条笔管枪,口里也唱着道∶老爷生长石碣村,禀性生来要杀人。
    先斩何涛巡检首,京师献与赵王君!拔观察并众人听了,又吃一惊。
    有认得的说道:“这个正是阮小七!”
    拔涛喝道:“众人并力向前,先拿住这个贼,休教走了!”
    阮小七听得,笑道:“泼贼!”便把枪只一点,那船便使转来,望小港里串着走。
    众人舍命喊,赶将去。
    这阮小七和那摇船的飞也以摇着橹,口里打着呼哨,串着小港汊中只顾走。
    众官兵赶来赶去,看见那水港窄狭了。
    拔涛道:“且住!把船且泊了,都傍岸边。”
    上岸看时,只见茫茫荡荡,都是芦苇,正不见一些旱路。
    拔涛内心疑惑,却商议不定,便问那当村住的人。
    说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也不知道这里有许多去处。”
    拔涛便教划着两支小船,船上各带三个做公的去前面探路。
    去了两个时辰有馀,不见回报。
    拔涛道:“这厮们好不了事!”
    再差五个做公的,又划两支船去探路。
    这几个做公的划了两支船,又去了一个多时辰,并不见些回报。
    拔涛道:“这几个都久惯做公的四清六活的人,却怎地也不晓事!如何不着一支船转来回报?不想这些带来的官兵人人亦不知颠倒!”
    天色又看看晚了,何涛思想:“在此不着边际,怎生奈何?我须用自走一遭。”
    拣一支疾快小船,选了几个老郎做公的,各拿了器械,浆起五六把桦楫,何涛坐在船头上,望这个芦苇港里荡将去。
    那时已是日没沉西。
    碑得船开,约行了五六里水面,看见侧边岸上一个人提着把锄头走将来。
    拔涛问道:“兀那汉子,你是甚人?这里是甚去处?”
    那人应道:“我是这村里庄家。这里唤做”断头沟”没路了。”
    拔涛道:“你曾见两支船过来么?”
    那人道:“不是来捉阮小五的?”
    拔涛道:“你怎地知得是来捉阮小五的?”
    那人道:“他们只在前面鸟林里厮打。”
    拔涛道:“离这里还有多少路?”
    那人道:“只在前面望得见便是。”
    拔涛听得,便叫拢船前去接应;便差两个做公的拿了叉上岸来。
    只见那汉提起锄头来,手到,把这两个做公的,一锄头一个,翻筋斗都打下水里去。
    拔涛见了吃一惊;急跳起身来时,却待奔上岸,只见那支船忽地搪将开去,水底下钻起一个人来,把何涛两腿只一扯,扑通地倒撞下水里去。
    这几个船里的却待要走,被这提锄头的赶将上船来,一锄头一个,排头打下去,脑浆也打出来。
    这何涛被水底下的这人倒拖上岸来,就解下他的搭膊来捆了。
    看水底下这人却是阮小七;岸上提锄头的那汉便是阮小二。
    弟兄两个看着何涛骂道:“老爷弟兄三个,从来只爱杀人放火!量你这厮直得甚么!你如何大胆,特地引着官兵来捉我们!”
    拔涛道:“好汉!小人奉上命差遣,盖不由已。小人怎敢大胆要来捉好汉!望好汉可怜见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望乞饶性命则个!”
    阮家弟兄道:“且把他来捆做个“粽子”撇在船舱里!”
    把那几个尸首都撺去水里去了。
    个个忽哨一声,芦苇丛中,出四五个打鱼的人来,都上了船。
    阮小二,阮小七,各驾了一支船出来。
    且说这捕盗巡检领着官兵,都在那船里,说道:“何观察他道做公的不了事,自去探路,也去了许多时不见回来!”
    那时正是初更左右,星光满天,众人都在船上歇凉。
    蚌然只见起一阵怪风,从背后吹将来,吹得众人掩面大惊,只叫得苦∶把那缆船索都刮断了。
    正没摆布处,只听得后面忽哨响;迎着风看时,只见芦花侧畔射出一派火光来。
    众人道:“今番却休了!”
    那大船小船约有百十来支,正被这大风刮得你撞我磕,捉摸不住,那火光却早来到面前。
    原来都是一丛小船,两支价帮住,上面满满堆着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烧着,乘着顺风直冲将来。
    那百十来支官船屯塞做一块,港汊又狭,又没回避处;那头等大船也有十数支,却被他火船推来在钻在船队里一烧。
    水底下原来又有人扶助着船烧将来,烧得大船上官兵都跳上岸来逃命奔走。
    不想四边尽是芦苇野港,又没旱路。
    只见岸上芦苇又刮刮杂杂也烧将起来。
    那捕盗官兵两头没处走。
    风又紧,火又猛,众官兵只得都奔烂泥里立地。
    别光丛中,只见一支小快船,船尾上一个摇着船,船头上坐着一个先生,手里明晃晃地拿着一口宝剑,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个!”
    众兵都在烂泥里慌做一堆。
    说犹未了,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打鱼的,都手里明晃晃拿着刀枪走来;这边芦苇西岸又是两个人,也引着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着飞鱼钩走来。
    东西两岸四个好汉并这伙人一齐动手,排头儿搠将来。
    无移时,把许多官兵都搠死在烂泥里。
    东岸两个是晁盖,阮小五;西岸两个是阮小二,阮小七;船上那个先生便时祭风的公孙胜。
    五位好汉引着十数个打鱼的庄家把这伙官兵都搠死在芦苇荡里。
    单单只剩得一个何观察,捆做粽子也似,丢在船舱里。
    阮小二提将上岸来,指着骂道:“你这厮是济州一个诈害百姓的蠢虫!我本待把你碎尸万段,却要你回去对那济州府管事的贼说∶俺这石碣村阮氏三雄,东溪村天王晁盖,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来你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倘或正眼儿觑着,休道你是一个小小州尹,也莫说蔡太师差干人来要拿我们,一一便是蔡京亲自来时,我也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的窟笼!俺们放你回去,休得再来!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做梦!这里没大路,我着兄弟送你出路口去!”
    当时阮小七把一支小快船载了何涛,直送他到大路口喝道:“这里一直去,便有寻路处!别的众人都杀了,难道只恁地好好放了你去?也吃你那州尹贼驴笑!且请下你两个耳朵来做表证!”
    阮小七身边拔起尖刀,把何观察两个耳朵割下来,鲜红淋漓;插了刀,解了膊,放上岸去。
    拔涛得了性命,自寻路回济州去了。
    且说晁盖,公孙胜,和阮家三弟兄并十数个打鱼的一发都骂了五七支小船离了石碣村湖泊,迳投李家道口来;到得那里,相寻着吴用,刘唐船支,合做一处。
    吴用问起拒敌官兵一事,晁盖备细说了。
    吴用众人大喜,整顿船支齐了,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
    朱贵见了许多人来,说y谑咫J伙,慌忙迎接。
    吴用将来历实说与朱贵听了,大喜。
    逐一都相见了,请入厅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管待众人;随即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
    响箭到处,早见有小喽罗摇出一支船来。
    朱贵急写了一封书呈,备细写众豪杰入伙姓名人数,先付与小喽罗赍了,教去寨里报知;一面又杀羊管待。
    众好汉过了一夜,次日早起,朱贵唤一支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就同带了晁盖等来的船支,一齐望山寨里来。
    行了多时,早来到一处水口,只听的岸上鼓响锣鸣。
    晁盖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罗划出四支哨船来,见了朱贵,都声了喏,自依旧先去了,再说一行人来到金沙滩上岸,便留老小船支并打鱼的人在此等候。
    又见数十个小喽罗下山来接引到关上。
    王伦领着一班头领出关迎接。
    晁盖等,慌忙施礼,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
    晁盖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在藏拙,甘心与头领帐下做一小卒,不弃幸甚。”
    正伦道:“休如何说,且请到小寨,再有计议。”
    一行从人都跟着上山来。
    到得大寨聚义厅上,王伦再三谦让晁盖一行人上阶。
    晁盖等七人在右边一字儿立下;王伦与众头领在左边一字儿立下。
    一个个都讲礼罢,分宾主对席坐下。
    王伦唤阶下众小头目声诺已毕,一壁厢动起山寨中鼓乐。
    先叫小头目去山下管待来的从人,关下另有客馆安歇。
    单说山寨里,宰了两头黄牛,十个羊,五个猪,大吹大擂筵席。
    众头领饮酒中间,晁盖把胸中之事,从头至尾,都告诉王伦等众位。
    王伦听罢,骇然了半晌;心内踌躇,做声不得;自己沉吟,虚作应答。
    筵宴至晚席散,众头领送晁盖等众人关下客馆内安歇,自有来的人伏侍。
    晁盖心中欢喜,对吴用等六人说道:“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那里去安身!不是这王头领如此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
    吴用只是冷笑。
    晁盖道:“先生何故只是冷笑?有事可以通知。”
    吴用道:“兄长性直。你道王伦肯收留我们?兄长不看他的心,只观他的颜色动静规模。”
    晁盖道:“观他颜色怎地?”
    吴用道:“兄长不见他早间席上与兄长说话倒有交情;次后因兄长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放了何涛,阮氏三雄如此豪杰,他便有些颜色变了,虽是口中答应,心里好生不然。一一若是他有心收留我们,只就早上便议定了坐位。杜迁,宋万∶这两个自是粗卤的人,待客之事如何省得?只有林冲那人原是京师禁军教头,大郡的人,诸事晓得,今不得已,坐了第四位。早间z L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模样,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这王伦,心内自已踌躇。我看这人倒有顾盼之心,只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教他本寨自相火并!”
    晁盖道:“全仗先生妙策。”
    当夜七人安歇了。
    次日天明,只见人报道:“林教头相访!”
    吴用便对晁盖道:“这人来相探,中俺计了。”
    七个人慌忙起来迎接,邀请林冲入到客馆里面。
    吴用向前称谢道:“夜来重蒙恩赐,拜扰不当。”
    林冲道:“小可有失恭敬。虽有奉承之心,奈缘不在其位,望乞恕罪。”
    吴学究道:“我等虽是不才,非为草木,岂不见头领错爱之心,顾盼之意?感恩不浅!”
    晁盖再三谦让林冲上坐。
    林冲那里肯,推晁盖上首坐了。
    林冲便在下首坐定。
    吴用等六人一带坐下。
    晁盖道:“久闻教头大名,不想今日得会。”
    林冲道:“小人旧在东京时,与朋友交,礼节不曾有误。虽然今日能彀得见尊颜,不得遂平生之愿,特地迳来陪话。”
    晁盖称谢道:“深感厚意。”
    吴用便动问道:“小生旧日久闻头领在东京时,十分豪杰,不知缘何高俅不睦,致被陷害?后闻在沧州亦被火烧了大军草料场,又是他的计策,向后不知谁荐头领上山?”林冲道:“若说高俅这贼陷害一节,但提起,毛发植立!又不能报得此雠!来此容身,皆是柴大官人举荐到此。”
    吴用道:“柴大大人,莫非是江湖上称为小旋风柴进的么?”
    林冲道:“正是此人。”
    晁盖道:“小可多闻人说柴大官人仗义疏财,接纳四方豪杰,说是大周皇帝嫡派子孙,如何能彀会他一面也好!”
    吴用又对林冲道:“据这柴大官人,名闻寰海,声播天下的人,教头若非武艺超群,他如何肯荐上山?非是吴用过称∶理合王伦让这第一位与头领坐。此天下公论,也不负了柴大官人的书信。”
    林冲道:“承先生高谈。只因小可犯下大罪,投奔柴大官人,非他不留林冲,诚恐负累他不便,自愿上山。不想今日去住无门!非在位次低微,只为王伦心术不定语言不定,难以相聚!”
    吴用道:“王头领待人接物,一团和气,如何心地倒恁窄狭?”
    林冲道:“今日山寨幸得众多豪杰到此相扶相助,似锦上添花,如旱苗得雨。此人只怀妒贤能之心,但恐众豪杰势力相压。夜来因见兄长所说众位杀死官兵一节,他便有些不然,就怀不肯相留的模样;以此请众豪杰来关下安歇。”
    吴用道:“既然王头领有这般之心,我等休要待他发付,自投别处去便了。”林冲道:“众豪杰休生见外之心。林冲自有分晓。小可只恐众豪杰生退去之意;特来早早说知。今日看他如何相待。若这厮语言有理,不似昨日,万事罢论;倘若这厮今朝有半句话参差时,尽在林冲身上!”
    晁盖道:“头领如此错爱,俺弟兄皆感厚意。”
    吴用便道:“头领为新弟兄面上倒与旧弟兄分颜。若是可容即容;不可容时,小生等登时告退。”
    林冲道:“先生差矣;古人有言∶“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量这一个泼男女,腌畜生,终作何用!众豪杰且请宽心。”
    林冲起身别了众人,说道:“少间相会。”
    众人相送出来。
    林冲自上山去了。
    没多时,只见小喽罗到来相请,说道:“今日山寨里头领相请众好汉去山南水寨亭上筵会。”晁盖道:“上覆头领,少间便到。”
    小喽罗去了。
    晁盖问吴用道:“先生,此一会如何?”
    吴学究笑道:“兄长放心。此一会倒有分做山寨之主。今日林教头必然有火并王伦之意。他若有些心懒,小生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不由他不火并。兄长身边各藏了暗器,只看小生把手捻须为号,兄长便可协力。”
    晁盖等众人暗喜。
    辰牌已后,三四次人来邀请。
    晁盖和众头领各各带了器械,暗藏在身上;结束得端正,却来赴席。
    只见宋万亲自骑马,又来相请。
    小喽罗抬了七乘山轿。
    七个人都上轿子,一迳投南山水寨里来,直到水亭子前下了轿。
    王伦,杜迁,林冲,朱贵,都出来相接,邀请到那水亭子上,分宾主坐定。
    王伦与四个头领--杜迁,宋万,林冲,朱贵,--坐在左边主位上;晁盖与六个好汉--吴用,公孙胜,刘唐,三阮,--坐在右边客席;阶下小喽罗轮番把盏。
    酒至数巡,食供两次,晁盖和王伦盘话;但提起聚义一事,王伦便把闲话支吾开去。
    吴用把眼来看林冲时,只见林冲侧坐在椅上把眼瞅王伦身上。
    看看饮酒至午后,王伦回头叫小喽罗取来。
    三四个人去不多时,只见一人捧个大盘子,里放着五锭大银。
    王伦便起身把盏,对晁盖说道:“感蒙豪杰到此聚义,只恨敝山小寨是一洼之水,如何安得许多真龙?聊备些小薄礼,万望笑留,烦投大寨歇马,小可使人亲到麾下纳降。”
    晁盖道:“小子久闻大山招贤纳士。一迳地特来投托入伙;若是不能相容,我等众人自行告退。重蒙所赐白金,决不敢领。非敢自夸丰富,小可聊有些盘缠使用,速请纳回厚礼,只此告别。”
    王伦道:“何故推却?非是敝山不纳众位豪杰,奈缘只为粮少房稀,恐日后误了足下众位面皮不好∶因此不敢相留。”
    说z孕欲F,只见林冲双眉别起,两眼圆睁,坐在交椅上,大喝道:“你前番,我上山来时,也推道粮少房稀!今日晁兄与众豪杰到此山寨,你又发出这等言语来,是何道理?”
    吴用便道说:“头领息怒,自是我等来的不是,倒坏了你山寨情分。今日王头领以礼发付我们下山,送与盘缠,又不曾热赶将去。请头领息怒,我等自去罢休。”
    林冲道:“这是笑里藏刀言清行浊之人!我其实今日放他不过!”
    王伦喝道:“你看这畜生!又不醉了,倒把言语来伤触我!却不是反失上下!”
    林冲大骂道:“量你是个落地穷儒,胸中又没文学,怎做得山寨之主!”
    吴用便道:“晁兄,只因我等上山相投,反坏了头领面皮。只今办了船支,便当告退。”
    晁盖等七人便起身,要下亭子。
    王伦留道:“且请席终了去。”
    林冲把桌子只一脚踢在一边;抢起身来,衣襟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刀来,搦的火杂杂。
    吴用便把手将髭须一摸。
    晁盖,刘唐,便上亭子来虚拦住王伦,叫道:“不要火并!”
    吴用便假意扯林冲,道:“头领,不可造次!”
    公孙胜便两边道:“休为我等坏了大义!”
    阮小二便去帮住杜迁,阮小五帮住宋万,阮小七帮住朱贵。
    吓得小喽罗们目瞪口呆。
    林冲拿住王伦,骂道:“你是一个村野穷儒,亏了杜迁得到这里!柴大官人这等资助你,给盘缠,兴你相交,举荐我来,尚且许多推却!今日众豪杰特来相聚,又要发付他下山去!这梁山伯便是你的!你这嫉贤妒能的贼,不杀了要你何用!你也无大量大才,也做不得山寨之主!”
    杜迁,宋万,朱贵,本待要向前来劝;被这几个紧紧帮着,那里敢动。
    王伦那时也要寻路走,却被晁盖,刘唐,两个拦住。
    王伦见头势不好,口里叫道:“我的心腹都在那里?”
    虽有几个身边知心腹的人,本待要来救,见了林冲这般凶猛头势,谁敢向前。林冲即时拿住王伦,又骂了一顿,去心窝里只一刀,察地搠倒在亭上。
    晁盖见搠王伦,各掣刀在手。
    林冲疾把王伦首级割下来,提在手里,吓得那杜迁,宋万,朱贵,都跪下,说道:“愿随哥哥执鞭坠蹬!”
    晁盖等慌忙扶起三人来。
    吴用就血泊里过一把交椅来,便纳林冲坐地,叫道:“如有不伏者,将王伦为例!今日扶林教头为山寨之主。”
    林冲大叫道:“先生差矣!我今日只为众豪杰义气为重上头,火并了这不仁之贼,实无心要谋此位。今日吴兄却让此第一位与林冲坐,岂不惹天下英雄耻笑?若欲相逼,宁死而已!弟有片言,不知众位肯依我么?”
    众人道:“头领所言,谁敢不依。愿闻其言。”
    林冲言无数句,话不一席,有分教;断金亭上,招多少断金之人;聚义厅前,开几番聚义之会。
    正是∶替天行道人将至,仗义疏财汉便来。
    毕竟林冲对吴用说出甚言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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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4 16:09: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九回 梁山泊义士尊晁盖 郓城县月夜走刘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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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说林冲杀了王伦,手拿尖刀,指着众人,说道:“我林冲虽系禁军,遭配到此,今日为众豪杰至此相聚,争奈王伦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推故不纳,因此火并了这厮,非林冲要图此位。据着我胸襟胆气,焉敢拒敌官军,他日剪除君侧元凶首恶?今有晁兄仗义疏财,智勇足备;方今天下人,闻其名无有不伏。我今日以义气为重,立他为山寨之主,好么?”众人道:“头领言之极当。”
    晁盖道:“不可。自古“强宾不压主。”晁盖强杀,只是个远来新到的人,安敢便来占上。”
    林冲把手向前,将晁盖推在交椅上,叫道:“今日事已到头,不必推却;若有不从,即以王伦为例!”
    再三再四,扶晁盖坐了。
    林冲喝叫众人就於亭前参拜了。
    一面使小喽罗去大寨摆下筵席;一面叫人抬过了王伦尸首;一面又着人去山前山后唤众多小头目都来大寨里聚义。
    林冲等一行人请晁盖上了轿马,都投大寨里来。
    到得聚义厅前,下了马,都上厅来。
    众人扶晁天王去正中第一位交椅上坐定,中间焚起一炉香来。
    林冲向前道:“小可林冲只是个粗匹夫,不过只会些枪棒而已;无学无才,无智无术。今日山寨幸得众豪杰相聚,大义即明,非比往日荀且。究先生在此,便请做军师,执掌兵权,调用将校。须坐第二位。”
    吴用答道:“吴某村中学究,胸次未见经纶济世之才;虽曾读些孙吴兵法,未曾有半粒微功。岂可占上!”
    林冲道:“事已到头,不必谦让。”
    吴用只得坐了第二位。
    林冲道:“公孙先名请坐第三位。”
    晁盖道:“却使不得。若是这等谦让之时,晁盖必须退位。”
    林冲道:“晁兄差矣;公孙先生名闻江湖,善能用兵,有鬼神不测之机,呼风唤雨之法,那个及得!”公孙胜道:“虽有些小之法,亦无济世之才,如何敢占上,还是头领坐了。”
    林冲道:“只今番克敌制胜,便见得先生妙法。正是鼎分三足,缺一不可。先生不必推却。”
    公孙胜只得坐了第三位。
    林冲要再让时,晁盖,吴用,公孙胜,都不肯。
    三人俱道:“适蒙头领所说,鼎分三足,以此不敢违命。我三人占上,头领要再让人时,晁盖等只得告退。”
    三人扶住,林冲只得坐了第四位。
    晁盖道:“今番须请宋,杜二头领来坐。”
    杜迁,宋万,那里肯坐,苦苦地请刘唐坐了第五位;阮小二坐了第六位;阮小五坐了第七位;阮小七坐了第八位,杜迁坐了第九位,宋万坐了第十位,宋贵坐了第了十一位。
    梁山泊自此是“十一位好汉坐定。”
    阮山前共有七八百人都来参拜了,分立在两下。
    晁盖道:“你等众人在此,今日林教头扶我做山寨之主,吴学究做军师,公孙先生同掌军权。林教头等共管山寨。汝等众人各依旧职管领山前山后事务,守备寨栅滩头,休教有失。各人务要竭力同心,共聚大义。”
    再教收拾两边房屋安顿了两家老小;便教取出打劫得的生辰纲--金珠宝贝--并自家庄上过活的金银财帛,就当厅赏赐众小头目并众多小喽罗。
    当下椎牛宰马,祭祀天地神明,庆贺重新聚义。
    众头领饮酒至半夜方散。
    次日,又办筵宴庆会。
    一连吃了数日筵席。
    晁盖与吴用等众头领计议∶整点仓廒∶一;修理寨栅,二;打造军器--枪刀弓箭,衣甲头盔--准备迎敌官军,三;安排大小船支,教演人兵水手上船厮杀,好做提备,不在话下。
    一日,林冲见晁盖作事宽洪,疏财仗义,安顿各家老小在山,蓦然思念妻子在京师,存亡未保;遂将心腹备细诉与晁盖道:“小人自后上山之后,欲要投搬取妻子上山来,因见王伦心术不定,难以过活。一向蹉跎过了,流落东京,不知死活。”
    晁盖道:“贤弟既有宝眷在京,如何不去取来完聚。你快写信,便教人下山去,星夜取上山来,多少是好。”
    林冲当下写了一封书,叫两个自身边心腹小喽罗下山去了。
    不过两个月,小喽罗还寨说道:“直至东京城内殿帅府前,寻到张教头家,闻说娘子被高太尉威逼亲事,自缢身死,以故半载。张教头亦为忧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锦儿,已招赘丈夫在家过活。访问邻里,亦是如此说。打听得真实,回来报与头领。”
    林冲见说了,潜然泪下;自此,杜绝了心中挂念。
    晁盖等见说,帐然嗟叹,山寨中自此无话,每日只是操练人兵,准备抵敌官军。
    蚌一日,众头领正在聚义厅上商议事务,只见小喽罗报上山来,说道:“济州府差拨军官,带领约有二千人马,乘驾大小船四五百支,见在石碣村湖荡里屯住,特来报知。”
    晁盖大惊便请军师吴用商议,道:“官军将至,如何迎敌?”
    吴用笑道:“不须兄长挂心,吴某自有措置。自古道∶“水来土掩,兵到将迎。””随即唤阮氏三雄附耳低言道:“如此如此.......”又唤林冲,刘唐,受计道:“你两个便这般这般......”再叫杜迁,宋万,也分付了。
    且说济州府尹点差团练使黄安并本府捕盗官一员,带领一千馀人,拘集本处船支,就石碣村湖荡调拨,分开船支,作两路来取泊子。
    且说团练使黄安带领人马上船,摇旗呐喊,杀奔金沙滩来。
    看看渐近滩头,只听得水面上呜呜咽咽吹将起来。
    逼安道:“这不是画角之声?且把船湾住!”
    看时只见水面上远远地三支船来。
    看那船时,每支上只有五个人,四个人摇着双橹,船头上立着一个人。
    头带绛红巾,都是一样红罗绣袄,手里各拿着留客住。
    三支船上人都一般打扮。
    於内有人认得的,便对黄安说道:“这三支船上三个人∶一个是阮小二,一个是阮小五,一个是阮小七。”
    逼安道:“你众人与我一齐并力向前,拿这三个人!”两边有四五十支船一齐发着喊杀奔前去。
    那三支船忽哨了一声,一齐便回。
    逼团练把手内枪捻搭动,向前来叫道:“只顾杀这贼!我自有重赏!”
    那三支船前面走,背后官军船上把箭射将去。
    那三阮去船舱里各拿起一片青狐来遮那箭矢。
    绑面船支只顾赶。
    赶不过二三里水港,黄安背后一支小船飞也似划来报道:“且不要赶!我们那一条杀入去的船支都被他杀下水里去,把船都夺去了!”
    逼安问道:“怎的着了那厮的手?”
    小船上人答道:“我们正行船时,只见远远地两支船来,每船上各有五个人。我们并刀杀去赶他,赶不过四五里水面,四下里小港钻出七八支小船来。船上弩箭似飞蝗一般射来!我们急把船回时,来到窄狭港口,只见岸上约有二三十人,两头牵一条大篾索,横截在水面上。却待向前看索时,又被他岸上灰瓶,石子,如雨点一般打将来。众官军只得弃了船支,下水逃命。我众人逃得出来,到旱路边时,那上岸人马皆不见了;马也被他牵去了;看马的军人都杀死在水里。我们芦花荡边寻得这支小船儿,迳来报与团练。”黄安听得说了,叫苦不迭;便把白旗招动,教众船不要去赶,且一发回来。
    那众船才拨得转头,未曾行动,只见背后那三支船又引着十数船支,都只是这三五个人,把红旗摇着,口里吹着忽哨,飞也似赶来。
    逼安却待把船摆开迎敌时,只听得芦苇丛中炮响。
    逼安看时,四下里都是红旗摆满,慌了手脚。
    绑面赶来的船上叫道:“黄安留下了首级回去!”
    逼安把船尽力摇过芦苇岸边,却被两边小港里钻出四五十支小船来,船上弩箭如雨点射将来。
    逼安就箭林里夺路时,只剩得三四支小船了,黄安便跳过快船内,回头看时,只见后面的人一个个都扑涌的跳下水里去了。
    有和船被拖去的,大半都被杀死。
    逼安驾着小快船正走之间,只见芦花荡边一支船上立着刘唐,一挠钩搭住逼安的船,托地跳过来,只一把拦腰提住,喝道:“不要挣扎!”
    一时军人能识水的,水里被箭射死;不敢下水的,就船里都活捉了。
    逼安被刘唐扯到岸边,上了岸,远远地,晁盖,公孙胜,山边骑着马,挺着刀,引五六十人,三二十匹马,齐来接应。
    一行人生擒活捉得一二百人;夺的船支尽数都收在南水寨里安顿了;大小头领一齐都到山寨。
    晁盖下了马,来到聚义厅上坐定。
    众头领各去了戎装军器。
    团团坐下,捉那黄安绑在将军柱上,取过金银缎疋,赏了小喽罗。
    点检共夺得六百馀匹好马,这是林冲的功劳,东港是杜迁,宋万的功劳;西港是阮氏三雄的功劳,捉得黄安是刘唐的功劳。
    众头领大喜,杀牛宰马,山寨里筵会。
    自酝的好酒,水泊里出的新鲜莲,藕并鲜鱼,山南树上自有时新的桃,杏,梅,李,枇杷,山枣,柿,栗,之类,自养的鸡,猪,鹅,鸭,等品物,不必细说。众头领只顾庆贺。
    新到山寨,得获全胜,非同小可!正饮酒间,只见小喽罗报道:“山下朱头领使人到寨。”
    晁盖唤来,问有甚事。
    小喽罗道:“朱头领探听得一起客商,有数十人结联一处,今晚必从旱路经过,特来报知。”
    晁盖道:“正没金帛使用。谁领人去走一遭?”
    三阮道:“我弟兄们去!”
    晁盖道:“好兄弟!小心在意,速去早来。”
    三阮便下厅去换了衣裳,跨了腰刀,拿了朴刀,叉,留客住,点起一百馀人,上厅来别了头领,便下山就金沙滩把船载过朱贵酒店里去了。
    晁盖恐三阮担负不下,又使刘唐点起一百馀人,教领了下山去接应;又分付道:“只可善取金帛财物,切不可伤害客商性命。”
    刘唐去了。
    晁盖到三更不见回报,又使杜迁,宋万引五十馀人下山接应。
    晁盖与吴用,公孙胜,林冲饮酒至天明,只见小喽罗报道:“亏得朱头领!得了二十馀辆车子金银财帛并四五十匹驴骡头口!”
    晁盖又问道:“不曾杀人么?”
    小喽罗答道:“那许多客人见我们来得头势猛了,都撇下车子,头口,行李,逃命去了;并不曾伤害他一个。”晁盖见说大喜:“我等自今以后,不可伤害於人。”
    取一锭白银,赏了小喽罗;便叫将了酒果下山来,直接到金沙滩上,见众头领尽把车辆扛上岸来,再叫撑船去载头口马匹。
    众头领大喜。
    把盏已毕,教人去请朱贵上山来筵宴。
    晁盖等众头领都上山寨聚义厅上,簸箕掌,栲栳圈,坐定;叫小喽罗扛抬过许多财物,在厅上一包包打开,将彩帛衣服堆在一边,行货等物堆在一边,金银宝贝堆在正面;便叫掌库的小头目,每一样取一半收贮在库,听候支用;这一半分做两分,厅上十一位头领均分一分,山上山下众人均分一分;把这新拿到的军健脸上刺了字号,选壮健的分拨去各寨喂马砍柴,软弱的各处看车切草;黄安锁在后寨监房内。
    晁盖道:“我等今日初到山寨,当初只指望逃灾避难,投托王伦帐下为一小头目;多感林教头贤弟推让我为尊,不想连得了两场喜事∶第一赢得官军,收得许多人马船支,捉了黄安,二乃又得了若干财物金银。此不是皆托众兄弟才能?”
    众头领道:“皆托得大哥哥的,以此得采。”
    晁盖再与吴用道:“俺们弟兄七人的性命皆出於宋押司,朱都头两个。古人道∶“知恩不报,非为人也。”今日富贵安乐从何而来?早晚将些金银,可使人亲到郓城县走一遭。此是第一件要紧的事务。再有白胜陷在济州大牢里,我们必须要去救他出来。”
    吴用道:“兄长不必忧心,小生自有摆划;宋押司是个仁义之人,紧地不望我们酬谢。虽然如此,礼不可缺,早晚待山寨粗安,必用一个兄弟自去。白胜的事,可教蓦生人去那里使钱,买上嘱下,松宽他,便可脱身。我等且商量屯粮造船,制办军器,安排寨栅城垣,添造房屋,整顿衣袍铠甲,打造枪刀弓箭;防备迎敌官军。”
    晁盖道:“既然如此,全仗军师妙策指教。”
    吴用当下调拨众头领,分派去办,不在话下。
    且不说梁山泊自从晁盖上山,好生兴旺。
    却说济州府太守见黄安手下逃回的军人备说梁山泊杀死官军,生擒黄安一事;又说梁山泊好汉十分英雄了得,无人近傍得他,难以收捕;抑且水路难认,港汊多杂,以此不能取胜。
    府尹听了,只叫得苦,向太师府干办说道:“何涛先折了许多人马,独自一个逃得性命回来,已被割了两个耳朵,自回家将息,至今不痊;去的五百人,无一个回来,因此又差团练使黄安井本府捕盗官,带领军兵前去追捉,亦皆失陷;黄安已被活捉上山,杀死官军不知其数,又不能取胜,怎生是好!”
    太守肚里正怀着鬼胎,没个道理处。
    只见承局来报说:“东门接官亭上有新官到来,飞报到此。”
    太守慌忙上马,来到东门外官亭上;望见尘土起处,新官已到亭子前下马。
    府尹接上亭子,相见已了,那新官取出中书省更替文书来交与府尹。
    太守看罢,随即和新官到州衙里交割牌印,一应府库钱粮等项。
    当下安排筵席管待新官,旧太守备说梁山泊贼盗浩大,杀死官军一节。
    说罢,新官面如土色,心中思忖道:“蔡太师将这件勾当抬举我,却是此等地面,这般府分!......又没强兵猛将,如何收捕得这伙强人?......倘或这厮们来城里借粮时,却怎生奈何?......”旧官太守次日收拾了衣装行李,自回东京听罪,不在话下。
    且说新府尹到任之后,请将一员新调来镇守济州的官军来,当下商议招军买马,集草屯粮,招募悍勇民夫,智谋贤士,准备收捕梁山泊好汉。
    一面申呈中书省,转行牌仰附近州郡,并力剿捕;一面自行下文书所属州县,知会收剿,及仰属县着令守御本境;这个都不在话下。
    且说本州孔目差人赍一纸公文行下所属郓城县,教守御本境,防备梁山泊贼人。
    郓城县知县看了公文,教宋江叠成文案,行下各乡村,一体守备。
    宋江见了公文,心内寻思道:“晁盖等众人不想做下这般大事!劫了生辰纲,杀了做公的,伤了何涛观察;又损害许多官军人马,又把黄安活捉上山∶如此之罪,是灭九族的勾当!虽是被人逼迫,事非得已,於法度上却饶不得,倘有疏失,如之奈何?”
    自家一个心中纳闷,分付贴书后司张文远将此文书立成文案,行下各乡各保,自理会文卷。
    宋江却信步走出县来,走不过二三十步,只听得背后有人叫声“押司。”
    宋江转回头来看时,却是做媒的王婆,引着一个婆子,却与他说道:“你有缘,做好事的押司来也!”
    宋江转身来问道:“有甚么说话?”
    王婆拦住,指着阎婆,对宋江说道:“押司不知。这一家儿从东京来,不是这里人家,嫡亲三口儿。夫主阎公,有个女儿婆惜。他那阎公平昔是个好唱的人,自小教得他那女儿婆惜也会唱诸般耍令。年方一十八岁,颇有些颜色。三口儿因来山东投奔一个官人不着,流落在这郓城县。不想这里的人不喜风流宴乐,因此不能过活,在这县后一个僻静巷内权住。昨日他的家公因害时疫死了,这阎婆无钱津送,没做道理处,央及老身做媒。我道:“这般时节,那里有这等恰懊?”
    又没借换处。
    正在这里走头没路的,只见押司打从这里过,以此老身与这阎婆赶来。
    望押司可怜见他则个,作成一具棺材!”
    宋江道:“原来恁地。你两个跟我来,去巷口酒店里借笔砚写个帖子与你去县东三郎家取具棺材。”
    宋江又问道:“你有结果使用么?”
    阎婆答道:“实不瞒押司说,棺材尚无,那讨使用。”
    宋江道:“我再与你银子十两做使用钱。”
    阎婆道:“便是重生父母,再生的爹娘!做驴做马报答押司!”
    宋江道:“休要如此说。”
    随即取出一锭银子递与阎婆,自回下处去了。
    且说这婆子将了帖子迳来县东街陈三郎家取了一具棺材,回家发送了当,兀自馀剩下五六两银子,娘儿两个把来盘缠,不在话下。
    蚌一朝,那阎婆因来谢宋江,见他下处没有一个妇人家面,回来问间壁王婆,道:“宋押司下处不见一个妇人面,他曾有娘子也无?”
    王婆道:“只闻宋押司家里住在宋家村,却不曾见说他有娘子。在这县里做押司,只是客居。常常见他散施棺材药饵,极肯济人贫苦。敢怕是未有娘子。”
    阎婆道:“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串,那一个术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要问我过房了几次,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我前日去谢宋押司,见他下处没娘子;因此,央yA与我对宋押司说∶他若要讨人时,我情头把婆惜与他。我前日得你作成,亏了宋押司救济,无可报答他,与他做个亲眷来往。”王婆听了这说,次日见宋江,备细说了这件事。
    宋江初时不肯;怎当这婆子撮合山的嘴撺掇,宋江依允了,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楼房,置办些家伙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
    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又过了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
    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向后渐渐来得慢了。
    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於女色上不十分要紧。
    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一日,宋江不合带后司贴书张文远,来阎婆惜家吃酒∶这张文远却是宋江的同房押司。
    那厮唤做“小张三”,生得眉清目秀,齿白纯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
    这婆惜是个酒色娼妓,一见张三,心里便喜,倒有意看上他。
    那张三亦是个酒色之徒,这事如何不晓得;见这婆娘眉来眼去,十分有情,便记在心里。
    向后但是宋江不在,这张三便去那里,假意儿只说zM宋江。
    那婆娘留住吃茶,言来语去,成了此事。
    谁想那婆娘自从和那张三两个搭识上了,打得火块一般热,并无半点儿情分在这宋江身上。
    宋江但若来时,只把言语伤他,全不兜揽他些个。
    这宋江是个好汉,不以这女色为念;因此,半月十日去走得一遭。
    那张三和这阎婆惜如胶似漆,夜去明来,街坊上人也都知了,却有些风声吹在宋江耳朵里。
    宋江半信不信,自肚里寻思道:“又不是我父母匹配妻室。他若无心恋我,我没来由惹气做甚么?我只不上门便了。”
    自此有几个月不去。
    阎婆累使人来请,宋江只推事故不上门去。
    卑分两头。
    蚌一日将晚,宋江从县里出来,去对过茶房里坐定吃茶。
    只见一个大汉,头带白范阳毡笠儿;身穿一领黑绿罗袍;下面腿护膝八搭麻鞋;腰里跨着一口腰刀;背着一个大包;走得汗雨通流,气急喘促,把脸别转着那县里。
    宋江见了这个大汉走得蹊跷,慌忙起身赶出茶房来,跟着那汉走。
    约走了三二十步,那汉回过头来,看了宋江,却不认得。
    宋江见了这人,略有面熟,“莫不是那里曾厮会来?......”心中一时思量不起。
    那汉见宋江,看了一回,也有些认得;立住了脚,定眼看那宋江,又不敢问。宋江寻思道:“这个人好作怪!却怎地只顾看我?”
    宋江亦不敢问他。
    只见那汉去路边一个篦头铺里问道:“大哥,前面那个押司是谁?”
    篦头待诏应道:“这位是宋押司。”
    那汉提着朴刀,走到面前,唱个大喏,说道:“押司认得小弟么?”
    宋江道:“足下有些面善。”
    那汉道:“可借一步说话。”
    宋江便和那汉入一条僻静小巷。
    那汉道:“这个酒店里好说话。”
    两个上到酒楼,拣个僻静阁儿里坐下。
    那汉倚了朴刀,解下包裹,撇在桌子底下。
    那汉扑翻身便拜。
    宋江慌忙答礼道:“不敢拜问足下高姓?”
    那人道:“大恩人如何忘了小弟?”
    宋江道:“兄长是谁?真个有些面熟。小人失忘了。”
    那汉道:“小弟便是晁保正庄上曾拜识尊颜蒙恩救了性命的赤发鬼刘唐便是。”
    宋江听了大惊,说道:“贤弟,你好大胆!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惹出事来!”
    刘唐道:“感承大恩,不惧一死,特地来酬谢。”
    宋江道:“晁保正弟兄们近日如何?兄弟,谁教你来?”刘唐道:“晁头领哥哥再三拜上大恩人。得蒙救了性命,宋万,朱贵和俺弟兄七个,共是十一个头领。见今山寨里聚集得七八百人,粮食不计其数。因想兄长大恩,无可报答,特使刘唐赍一封书并黄金一百两相谢押司,再去谢那朱都头。”
    刘唐打开包裹,取出书来,便递与宋江。
    宋江看罢,便起褶子前襟,摸出招文袋。
    打开包儿时,刘唐取金放在桌上。
    宋江那封书,就取了一条金子和这书包了,插在招文袋内,放下衣襟,便道∶“贤弟,将此金子依旧包了。”
    随即便唤量酒的打酒来,叫大块切一盘肉来,铺下些菜蔬果子之类,叫量酒人筛酒与刘唐吃。
    看看天色晚了,刘唐吃了酒,量酒人自下去。
    刘唐把桌子金子包打开,要取出来。
    宋江慌忙拦住道:“贤弟,你听我说。你们七个弟兄初到山寨,正要金银使用;宋江家中颇有些过活,且你在放山寨里,等宋江缺少盘缠时却来取。今日非是宋江见外,於内已受了一条。朱仝那人也有些家私,不用送去。我自与他说知人情便了。贤弟,我不敢留你去家中住,倘或有人认得时,不是耍处。今夜月色必然明朗,你便可回山寨去,莫在此停阁。宋江再三申意众头领,不能前来庆贺,切乞恕罪。”
    刘唐道:“哥哥大恩,无可报答,特令小弟送些人情zP押司,微表孝顺之心。保正哥哥今做头领,学究军师号令非昔日,小弟怎敢将回去?到山寨中必然受责。”
    宋江道:“既是号令严明,我便写一封回书,与你将去便了。”
    刘唐苦苦相央y涨缜洧??C
    宋江那里肯接,随即取一幅纸来,借酒家笔砚,备细写了一封回书与刘唐收在包内。
    刘唐是个直性的人,见宋江如此推却,想是不肯受了,便将金子依前包了。
    看看天色夜来,刘唐道:“既然兄长有了回书,小弟连夜便去。”
    宋江道:“贤弟,不及相留,以心相照。”
    刘唐又下了四拜。
    宋江教量酒人来道:“有此位官人留下白银一两在此,我明日却自来算。”
    刘唐背上包裹,拿了朴刀,跟着宋江下楼来。
    离了酒楼,出到巷口,天色黄昏,是八月半天气,月轮上来,宋江携住刘唐的手,分付道:“兄弟保重,再不可来∶此间做公的多,不是耍处。我更不远送了,只此相别。”
    刘唐见月色明朗,开脚步,望西路便走,连夜回梁山泊来。
    却说y涨蕃P刘唐别了,自慢慢走回下处来;一头走,一面肚里寻思道:“早是没做公的看见!险些惹出一场大事来!”
    一头想:“那晁盖倒去落了草!直如此大弄!”
    转不过两个弯,只听得背后有人叫一声“押司,那里去来?好两日不见面!”宋江回头看时,倒吃一恼。
    不因这番,有分教∶宋江小胆翻为大胆,善心变恶心。
    毕竟叫宋江的却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

点评

正是今日中国的缩影,到底这腐败是咱的国萃呢,还是末世景象?大家继续在古籍中寻找答案吧。  发表于 2011-8-25 13:22
《水浒》看到这里,宋江与阎婆惜这段情史,与当今社会包养女大学生也没有啥很大的差别。加之衙门里的官官相护,以大吃小,勾结黑道等等...   发表于 2011-8-25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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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4 16:32: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十回 虔婆醉打唐牛儿 宋江怒杀阎婆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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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卑说y涨缙O了刘唐,乘着月色满街,信步自回下处来,却好遇着阎婆赶上前来叫道:“押司,多日使人相请,好贵人,难见面!便是小贱人有些言语高低,伤触了押司,也看得老身薄面。自教训他,与押司陪话。今晚老身有缘,得见押司,同走一遭去。”
    宋江道:“我今日县里事务忙,摆拨不开,改日却来。”
    阎婆道:“端的忙些个,明日准来。”
    阎婆道:“我今日要和你去。”
    便把宋江衣袖扯住了,发话道:“是谁挑拨你?我娘儿两个下半世过活都靠着押司。外人说的闲是非都不要听他,押司自做个主张,我女儿但有差错,都在老身身上。押司胡乱去走一遭。”
    宋江道:“你不要缠。我的事务分拨不开在这里。”
    阎婆道:“押司便误了些公事,知县相公不到得便责罚你。这回错过,后次难逢。押司只得和老身去走一遭,到家里自有告诉。”
    宋江是个快性的人,吃那婆子缠不过,便道:“你放了手,我去便了。”
    阎婆道:“押司不要跑了去,老人家赶不上。”
    宋江道:“直恁地这等!”
    两个厮跟着,来到门前,宋江立住了脚。
    阎婆把手一拦,说道:“押司来到这里,终不成不入去了?”
    宋江进到里面凳子上坐了。
    那婆子是乖的,生怕宋江走去,便帮在身边坐了,叫道:“我儿,你心爱的三郎在这里。”
    那阎婆惜倒在床上,对着盏孤灯,正在没可寻思处,只等这小张三来;听得娘叫道,“你的心爱的三郎在这里,”那婆娘只道是张三郎,慌忙起来,把手掠一掠云髻,口里喃喃的骂道:“这短命!等得我苦也!老娘先打两个耳刮子着!”
    飞也似跑下楼来。
    就橘子眼里张时,堂前琉璃灯却明亮,照见是宋江,那婆娘复翻身转又上楼去,依前倒在床上。
    阎婆听得女儿脚步下楼来,又听得再上楼去了,婆子又叫道:“我儿,你的三郎在这里。怎地倒走了去?”
    那婆惜在床上应道:“这屋里多远,他不会来!他又不瞎,如何自不上来,直等我来迎接他!没了当絮絮聒聒地。”
    阎婆道:“这贼人真个望不见押司来,气苦了。恁地说,也好教押司受他两句儿。”
    婆子笑道:“押司,我同你上楼去。”
    宋江听了那婆娘说这几句话,心里自有五分不自在;为这婆子来扯,勉强只得上楼去。
    本是一间六椽楼屋。
    前半间安一副春台凳子。
    绑半间铺着卧房,贴里安一张三面棱花的床,两边都是栏杆,上挂着一顶红罗幔帐;侧首放个衣架,搭着手巾;这里放着个洗手盆,一个刷子;一张金漆桌子上放一个锡灯台;边厢两个杌子;正面壁上挂着一副仕女;对床排着四把一字交椅。宋江来到楼上,阎婆便拖入房里去。
    宋江便向杌子上胡着床边坐了。
    阎婆就床上拖起女儿来,说道:“押司在这里。我儿,你只是性气不好,把言语来伤触他,恼得押司不上门,闲时却在家里思量。我如今不容易请得他来,你却不起来陪句话儿。颠倒使性!”
    婆惜把手拓开,说z卤C子,“你做怎么这般鸟乱!我又不曾做了歹事!他自不上门,教我怎地陪话?”
    宋江听了,也不做声。
    婆子便掇过一把交椅在宋江肩上,便推他女儿过来,说道:“你且和三郎坐一坐。不陪话便罢,不要焦躁。”
    那婆娘那里肯过来,便去宋江对面坐了。
    宋江低了头不做声。
    婆子看女儿也别转了脸。
    阎婆道:““没酒没浆做甚么道场?”老身有一瓶好酒在这里,买些果品与押司陪话,我儿你相陪押司坐地,不要怕羞,我便来也。”
    宋江自寻思道:“我吃这婆子钉住了,脱身不得。等他下楼去时,我随后也走了。”
    那婆子瞧见宋江要走的意思,出得房门去,门上却有屈戌,便把房门上,将屈戌搭了。
    宋江暗忖道:“那虔婆倒先算了我。”
    且说阎婆下楼来,先去灶前点起个灯;灶里见成烧着一锅脚汤,再凑上些柴头;拿了些碎银子,出巷口去买得些时新果品鲜鱼嫩鸡肥之类;归到家中,都把盘子盛了;取酒倾在盆里,舀半镟子,在锅里烫热了,倾在酒壶里;收拾了数盆菜蔬,三支酒盏,三支筋,一桶盘托上楼来放在春台上;开了房门,搬将入来,摆满金漆桌子。
    看宋江时,只低着头;看女儿时,也朝着别处。
    阎婆道:“我儿,起来把盏酒。”
    婆惜道:“你们自吃,我不耐烦!”
    婆子道:“我儿,爷娘手里从小儿惯了你性儿,别人面上须使不得!”
    婆惜道:“不把盏便怎的?终不成飞剑来取了我头!”
    那婆子倒笑起来,说道:“又是我的不是了。押司是个风流人物,不和你一般见识。你不把酒便罢,且回过脸来吃盏酒儿。”
    婆惜只不回过头来。
    那婆子自把酒来劝宋江。
    宋江勉意吃了一盏。
    婆子笑道:“押司莫要见责。闲活都打叠起,明日慢慢告诉。外人见押司在这里,多少干热的不怯气,胡言乱语。放屁辣臊,押司都不要听,且只顾吃酒。”
    筛了三盏在桌子上,说道:“我儿,不要使小阿儿的性,胡乱吃一盏酒。”
    婆惜道:“没得只顾缠我!我饱了!吃不得!”
    阎婆道:“我儿,你也陪侍你的三郎吃盏使得。”
    婆惜一头听了,一面肚里寻思:“我只心在张三身上,兀谁耐烦相伴这厮!若不得把他灌得醉了,他必来缠我!”
    婆惜只得勉意拿起酒来吃了半盏。
    婆子笑道:“我儿只是焦躁,且开怀吃两盏儿睡。--押司也满饮几杯。”
    宋江被他劝不过,连饮了三五杯。
    婆子也连连吃了几杯,再下楼去烫酒。
    那婆子见女儿不吃酒,心中不悦;才见女儿回心吃酒,欢喜道:“若是今晚兜得住,那人连恨都忘了!且又和他缠几时,却再商量。”
    婆子一头寻思,一面自在灶前吃了三大钟酒;觉道有些痒麻上来,却又筛了一碗酒,镟了大半镟倾在注子里,爬上楼来,见那宋江低着头不做声,女儿也别转着脸弄裙子。
    这婆子哈哈地笑道:“你两个又不是泥塑的,做甚么都不做声?押司,你不合是个男子汉,只得装些温柔,说z 溢酯A。”
    宋江正没做道理处,口里只不做声,肚里好生进退不得。
    阎婆惜自想道:“你不来睬我,指望老娘一似闲常时来陪你话,相伴你要笑!我如今却不要!”
    那婆子吃了许多酒,只里只管夹七带八嘈。
    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却有郓城县一个卖糟腌的唐二哥,叫做唐牛儿,时常在街上只是帮闲,常常得宋江赍助他;但有些公事去告诉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
    这一日晚,正赌钱输了,没做道理处,却去县前寻宋江。
    奔到下处,寻不见。
    街坊都道:“唐二哥,你寻谁,这般忙?”
    唐牛儿道:“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
    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
    唐牛儿道:“便是县里宋押司。”
    众人道:“我方才见他和阎婆两个过去,一路走着。”
    唐牛儿道:“是了。这阎婆惜贼贱虫!他自和张三两个打得火块也似热,只瞒着宋押司一个。他敢也知些风声,好几时不去了;今晚必然吃那老咬虫假意儿缠了去。我正没钱使,喉急了,胡乱去那里寻几贯钱使,就帮两碗酒吃。”唐牛儿捏手捏脚,上到楼上,板壁缝里张时,见宋江和婆惜两个都低着头;那婆子坐在横头桌子边,口里七十三八十四只顾嘈。
    唐牛儿闪将入来,看着阎婆和宋江,婆惜唱了三个喏,立在边头。
    宋江寻思道:“这厮来得最好!”
    把嘴望下一努。
    唐牛儿是个乖巧人,便瞧科,看着宋江便说道:“小人何处不寻过!原来却在这里吃酒耍!懊吃得安稳!”
    宋江道:“莫不是县里有甚么要紧事?”
    唐牛儿道:“押司,你怎地忘了?便是早间z渐膘 C知县相公在厅上发作,着四五替公人来下处寻押司;一地里又没寻处。相公焦躁做一片。押司便可动身。”
    宋江道:“恁地要紧,只得去。”
    便起身要下楼。
    吃那婆子拦住,道:“押司!不要使这科分!这唐牛儿捻泛过来!你这精贼也瞒老娘!正是“鲁般手里调大斧!”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药,有甚么事务得发作?你这般道儿好瞒魍魉!老娘手里说不过去!”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曾说慌。”
    阎婆道:“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却才见押司努嘴过来,叫你发科,你倒不撺掇押司来我屋里,颠倒打抹他去!常言道:“杀人可恕,情理难容””这婆子跳起身来,便把那唐牛儿劈脖子只一叉,踉踉跄跄,直从房里叉下楼来。
    唐牛儿道:“你做甚么便我叉我!”
    婆子喝道:“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你高做声,便打你这贼乞丐!”
    唐牛儿钻将过来道:“你打!”
    这婆子乘着酒兴,叉开五指,去那唐牛儿脸上只一掌,直颠出廉子外去。
    婆子便扯廉子,撇放门背后,却把两扇门关上;拿拴拴了,口里只顾骂。
    那唐牛儿吃了这一掌,立在门前大叫道:“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
    拍着胸,大骂了去,婆子再到楼上看着宋江道:“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宋江是个真实的人,吃这婆子。
    一篇道着了真病,倒抽身不得。
    婆子道:“押司,不要心里见责,老身只恁地知重得了。我儿,和押司只吃这杯;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一定要早睡,收拾了罢休。”婆子又劝宋江吃两杯,收拾杯盘,下楼来,自去灶下去。
    宋江在楼上自肚里寻思说:“这婆子女儿和张三两个有事,我心里半信不信;眼里不曾见真实。况且夜深了,我只得权睡一睡,且看这婆娘怎地,--今夜和我情分如何。”
    只见那婆子又上楼来说道:“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那婆娘应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婆子笑下楼来,口里道:“押司安置。今夜多欢,明日慢慢地起。”
    婆子下楼来,收拾了灶上,洗了脚手,吹灭灯,自去睡了。
    宋江坐在杌子上睃那婆娘时,复地叹口气。
    约莫已是二更天气,那婆娘不脱衣裳,便上床去,自倚了绣枕,扭过身,朝里壁自睡了。
    宋江看了寻思道:“可奈这贼人全不睬我些个,他自睡了!我今日吃这婆子言来语去,央了几杯酒,打熬不得,夜深只得睡了罢。”
    把头上巾帻除下,放在桌子上;脱下上盖衣裳,搭在衣架上;腰里解下鸾带,上有一把解衣刀和招文袋,却挂在床边栏杆上;脱去了丝鞋净袜,便上床去那婆娘脚后睡了。
    半个更次,听得婆惜在脚后冷笑,宋江心里气闷,如何睡得着。
    自古道:“欢娱嫌夜短,寂莫恨更长。”
    看看三更四更,酒却醒了。
    捱到五更,宋江起来,面盆里冷水洗了脸,便穿了上盖衣裳,带了巾帻,口里骂道:“你这贼人好生无礼!”
    婆惜也不曾睡着,听得宋江骂时,扭过身回道:“你不羞这脸!”
    宋江忿那口气,便下楼来。
    阎婆听得脚步响,便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
    宋江也不应,只顾来开门。
    婆子又道:“押司出去时,与我上门。”
    宋江出得门来,就上了;忿那口气没出处,一直要奔回下处来;却从县前过,见一盏明灯灯看时,却是卖汤药的王公来到县前赶早市。
    那老儿见是宋江来,慌忙道:“押司,如何今日出来得早?”
    宋江道:“便是夜来酒醉,错听更鼓。”
    王公道:“押司必然伤酒,且请一盏“醒酒二陈汤。””宋江道:“最好。”就凳上坐了。
    那老儿浓浓的捧一盏“二陈汤”递与宋江吃。
    宋江吃了,蓦然想起道:“时常吃他的汤药,不曾要我还钱。我旧时曾许他一具棺材,不曾与得他。”
    --想起昨日有那晁盖送来的金子,受了他一条,在招文袋里。
    --“何不就与那老儿做棺材钱,教他欢喜?”
    宋江便道:“王公,我日前曾许你一具棺材钱,一向不曾把得与你。今日我有些金子在这里,把与你,你便可将去陈二郎家买了一具棺材,放在家里。你百年归寿时,我却再与你送终之资。”
    王公道:“恩主时常觑老汉,又蒙与终身寿具,老汉今世不能报答,后世做驴做马报答押司!”
    宋江道:“休如此说。”
    便揭起背子前襟,去取那招文袋时,吃了一惊,道:“苦也!昨夜正忘在那贼人的床头栏杆子上,我一时气起来,只顾走了,不曾系得在腰里。这几两金子直得甚么,须有晁盖寄来的那一封书,包着这金!我本欲在酒楼上刘唐前烧毁了,他回去说时,只道我不把他为念;正要将到下处来烧,却被这阎婆缠将我去;昨晚要就灯下烧时,恐怕露在贼人眼里∶因此不曾烧得。今早走得慌,不期忘了。我常见了这婆娘看些曲本,颇识几字;若是被他拿了,倒是利害!”
    便起身道:“阿公,休怪。不是我说慌,只道金子在招文袋里,不想出来得忙,忘了在家。我去取来与你。”
    王公道:“休要去取。明日慢慢的与老汉不迟。”
    宋江道:“阿公,你不知道。我还有一件物事做一处放着,以此要去取。”
    宋江慌慌急急奔回阎婆家里来。
    且说这婆惜听得宋江出门去了,爬将起来,口里自言自语道:“那厮搅了老娘一夜睡不着!那厮含脸,只指望老娘陪气下情!我不信你!老娘自和张三过得好,谁耐烦睬你!你不上门来倒好!”
    口里说着,一头铺被,脱下上截袄儿,解了下面裙子,袒开胸前,脱下截衬衣,床面前灯却明亮,照见床头栏杆子上拖下条紫罗鸾带。
    婆惜见了,笑道:“黑三那厮吃喝不尽,忘了鸾带在这里!老娘且捉了,把来与张三系。”
    便用手去一提。
    提起招文袋和刀子来,只觉袋里有些重,便把手抽开,望桌子上只一抖,正抖出那包金子和书来。
    这婆娘拿起来看时,灯下照见是黄黄的一条金子。
    婆惜笑道:“天教我和张三买事物吃!这几日我见张三瘦了,我也正要买些东西和他将息!”
    将金子放下,却把那纸书展开来灯下看时,上面写着晁盖并许多事务。
    婆惜道:“好啊!我只道“吊桶落在井里,”原来也有“井落在吊桶里!”我正要和张三两个做夫妻,单单只多你这厮!今日也撞在我手里!原来你和梁山泊强贼通同往来,送一百两金子与你!且不要慌!老娘慢慢地消遣你!--”就把这封书依原包了金子,还慢慢插在招文袋里。
    --“不怕你教五圣来摄了去!”
    正在楼上自言自语,只听得楼下呀地门响。
    床上问道:“是谁?”
    门前道:“是我。”
    床上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
    这边也不回话,一迳已上楼来。
    那婆娘听得是宋江了,慌忙把鸾带,刀子,招文袋,一发卷做一块藏在被里;扭过身,靠了床里壁。
    只做睡着。
    宋江撞到房里,迳去床头栏杆上取时,却不见。
    宋江心内自慌,只得忍了昨夜的气,把手去摇那妇人,道:“你看我日前的面,还我招文袋。”
    那婆惜假睡着只不应。
    宋江又摇道:“你不要急躁,我自明日与你陪话。”
    婆惜道:“老娘正睡哩!是谁搅我?”宋江道:“你情知是我,假做甚么?”惜婆扭过身道:“黑三,你说甚么?”
    宋江道:“你还了我招文袋。”
    婆惜道:“你在那里交付与我手里,却来问我讨?”
    宋江道:“忘了在你脚后小栏杆上。这里又没人来,只是你收得。”
    婆惜道:“呸!你不见鬼来!”
    宋江道:“夜来是我不是了,明日与你陪话。你只还了我罢,休要作耍。”
    婆惜道:“谁与你做耍!我不曾收得!”
    宋江道:“你先时不曾脱衣裳睡;如今盖着被子睡,一定是起来铺被时拿了。”
    只见那婆惜柳眉踢竖,星眼圆睁,说道:“老娘拿是拿了,只是不还你!你使官府的人便拿我去做贼断!”
    宋江道:“我须不曾冤你做贼。”
    婆惜道:“可知老娘不是贼哩!”
    宋江听见这话心里越慌,便说道:“我须不曾歹看承你娘儿两个,还了我罢!我要去干事。”
    婆惜道:“闲常也只嗔老娘和张三有事!他有些不如你处,也不该一刀的罪犯!不强似你和打劫贼通同!”
    宋江道:“好姐姐!不要叫!邻舍听得,不是要处!”婆惜道:“你怕外人听得,你莫做不得!这封书,老娘牢牢地收着!若要饶你时,只依我三件事便罢!”宋江道:“休说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婆惜道:“只怕依不得。”
    宋江道:“当行即行。敢问那三件事?”
    阎婆道:“第一件,你可从今日便将原典我的文书来还我,再写一纸任从我改嫁张三,并不敢再来争执的文书。”
    宋江道:“这个依得。”
    婆惜道:“第二件,我头上带的,我身上穿的,家里使用的,虽都是你办的,也委一纸文书,不许你日后来讨。”
    宋江道:“这件也依得。”
    阎婆惜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
    宋江道:“我已两件都依你,缘何这件依不得?”
    婆惜道:“有那梁山泊晁盖送与你的一百两金子快把来与我,我便饶你这一场“天字第一号”官司,还你这招文袋里的款状!”
    宋江道:“那两件倒都依得。这一百两金子果然送来与我,我不肯受他的,依前教他把了回去。若端的有时,双手便送与你。”
    婆惜道:“可知哩!常言道∶“公人见钱,如蚊子见血”。他使人送金子与你,你岂有推了转去的?这话却似放屁!“做公人的,那个猫儿不吃腥?”“阎罗王面前须没放回的鬼!”你待瞒谁?便把这一百两金子与我,直得甚么?你怕是贼赃时,快熔过了与我!”
    宋江道:“你也须知我是老实的人,不会说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将家私变卖一百两金子与你,你还了我招文袋!”
    婆惜冷笑道:“你这黑三倒乖,把我一似小阿儿般捉弄!我便先还了你招文袋,这封书,歇三日却问你讨金子,正是“棺材出了讨挽郎钱!”我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快把来两相交割!”
    宋江道:“果然不曾有这金子。”
    婆惜道:“明朝到公厅上,你也说不曾有金子!”
    宋江听了“公厅”两字,怒气直起,那里按捺得住,睁着眼,道:“你还也不还?”
    那妇人道:“你恁地狼,我便还你不迭!”
    宋江道:“你真个不还?”
    婆惜道:“不还!再饶你一百个不还!若要还时,在郓城县还你!”
    宋江便来扯那婆惜盖的被。
    妇人身边却有这件物,倒不顾被,两手只紧紧地抱在胸前。
    宋江扯开被来,却见这鸾带正在那妇人胸前拖下来。
    宋江道:“原来在这里!”
    一不做,二不休,两手便来夺。
    那婆惜那里肯放。
    宋江在床边舍命的夺,婆惜死也不放。
    宋江狼命只一,倒出那把压衣刀子在席上,宋江便抢在手里。
    那婆娘见宋江抢刀在手,叫“黑三郎杀人也!”
    只这一声,提起宋江这个念头来。
    那一肚皮气正没出处,婆惜却叫第二声时,宋江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却早刀落;去那婆惜颡子上只一勒,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
    宋江怕他不死,再复一刀,那颗头伶伶仃仃落在枕头上,连忙取过招文袋,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系上鸾带,走下楼来,那婆子在下面睡,听他两口儿论口,倒也不着在意里,只听得女儿叫一声“黑三郎杀人也!”
    正不知怎地,慌忙跳起来,穿了衣裳,奔上楼来,却好和宋江打个胸厮撞。
    阎婆问道:“你两口儿做甚么闹?”
    宋江道:“你女儿忒无礼,被我杀了!”
    婆子笑道:“却是甚话!便是押司生的眼凶,又酒性不好,专要杀人,押司休要取笑老身。”
    宋江道:“你不信时,去房里看。我真个杀了!”
    婆子道:“我不信。”
    推开房门看时,只见血泊里挺着尸首。
    婆子道:“苦也!却是怎地好?”
    宋江道:“我是烈汉,一世也不走,随你要怎地!”
    婆子道:“”“这贼人果是不好,押司不错杀了!只是老身无人养赡!”
    宋江道:“这个不妨。既是你如此说时,你却不用忧心。我颇有家计,只教你丰衣足食便了,快活半世。”
    阎婆道:“恁地时却是好也!深谢押司!我女儿死在床上,怎地断送?”
    宋江道:“这个容易;我去陈三郎家买一具棺材与你。仟作行人入殓时,自我分付他来,我再取十两银子与你结果。”
    婆子谢道:“押司,只好趁天未明时讨具棺材盛了,邻舍街坊都不要见影。”宋江道:“也好。你取纸笔来,我写个票子与你去取。”
    阎婆道:“票子也不济事;须是押司自去取,便肯早早发来。”
    宋江道:“也说得时。”
    两个下楼来,婆子去房里拿了锁钥,出门前,把门锁了,带了钥匙。
    宋江与阎婆两个投县前来。
    此时天色尚早,未明,县门却才开。
    那婆子约莫到县前左侧,把宋江一把扭住,发喊叫道:“有杀人贼在这里!”吓得宋江慌做一团,连忙掩住口,道:“不要叫!”
    那里掩得住。
    县前有几个做公的走将拢来看时,认得是宋江,便劝道:“婆子闭上嘴!押司不是这般的人,有事只消得好说!”
    阎婆道:“他正是凶首,与我捉住,同到县里!”
    原来宋江为人最好,上下爱敬,满县人没一个不让他;因此,做公的都不肯下手拿他,又不信这婆子说。
    正在那里没个解救,恰懊唐牛儿托一盘子洗净的糟姜来县前赶趁,正见这婆子结扭住宋江在那里叫冤屈。
    唐牛儿见是阎婆一把扭结住宋江,想起昨夜的一肚子鸟气来,便把盘子放在卖药的老王放子上,钻将过来,喝道:“老贼虫!你做甚么结扭住押司?”
    婆子道:“唐二!你不要来打夺人去,要你偿命也!”
    唐牛儿大怒,那里听他说,把婆子手一拆拆开了,不问事由,叉开五指,去阎婆脸上只一掌,打个满天星。
    那婆子昏撒了,只得放手。
    宋江得脱,往闹里一直走了。
    婆子便一把却结扭住唐牛儿叫道:“宋押司杀了我的女儿,你却打夺去了!”唐牛儿慌道:“我那里得知!”
    阎婆叫道:“上下替我捉一捉人贼则个!不时,须要带累你们!”
    众做公的只碍宋江面皮,不肯动手;拿唐牛儿时,须不担搁。
    众人向前,一个带住婆子,三四个拿住唐牛儿,把他横拖倒,直推进郓城县里来。
    正是∶祸福无门,惟人自召;披麻救水,惹焰烧身。
    毕竟唐牛儿被阎婆结住,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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