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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景远

高华著作《红太阳是怎样升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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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2:59:35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毛泽东的「肃反」情结:

从「肃AB团」、「肃托」到「抢救」,从江西时期到延安时期,和毛泽东直接有关的中共几次内部整肃斗争:「肃AB团」、「肃托洛茨基派」(「肃托」)和「抢救运动」,都是以「肃清国民党渗透奸细」、「肃清反革命」和「肃清汉奸托匪」等名目进行的,然而每到运动后期,党的上层都发现,兴师动众开展斗争所取得的实际结果与原有的估计大相迳庭:所发现和已被镇压的「敌人」绝大多数都是自己的同志,于是再来进行一番甄别和抚恤工作(但为了维持领导者的「英明」形象,照例保留一批「问题人物」不予解脱)。可是隔不多久,新一轮肃反斗争又在酝酿中,……在毛泽东主政的年代,这已几乎成为一种规律性的现象。
导致残酷的肃反斗争恶性循环的根本原因,一是毛泽东对党内敌情的过份估计,极左的肃反观已形成固定的思考模式;二是毛出于其个人的目的而对「肃反」的误导。
毛泽东的极左的肃反观是中共对国民党屠杀中共政策的激烈反应,以及他个人对国民党特务活动超常估计的产物。1927年后,为生存而奋斗的中共,长期处在被封锁和剿杀的极端残酷的环境下,作为一种自卫反应,中共和毛习惯将国民党的反共行为给予严重的估计,在对诸如国民党向共产党区域派遣破坏特务,国民党利用「自首政策」胁迫中共人员充当特务等问题上,毛看得尤其严重。在激烈的国共斗争中,毛已形成一种思维定式:即对于国民党在共产党区域的活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若从「警惕性」方面而言,在中共高级领导人中间,任何人都未超过毛泽东。且不论王明等人从未执掌过军队和肃反机关,即使作为中共情报肃反机关创始人的周恩来,在对待「敌情」的估计上,也从未像毛泽东那样持如此极端的态度。由于对「敌情」的极端警惕和采取了一系列严密的审查和防范措施,在江西和陕甘宁边区,中共确实挫败了多起国民党针对中共的破坏活动。但是。从总的情况分析,国民党对中共组织所造成的破坏,基本限于国民党统治区域。在中共区域,由于中共组织的高度严密化及对社会的全面和彻底的控制,国民党的渗透几乎不可能,国民党特务活动对中共的危害远小于中共肃反所造成的自相残害的严重程度。
另一方面,利用「肃反」为其政治目标服务,又一直是毛泽东功利主义政治谋略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在谋取个人对中共武装的控制、进而夺取中共最高领导权的长期斗争中,具有极强自信的毛泽东对来自党内的任何异见都予以强烈的排斥,尤其对向他个人权力挑战的举措更是怀有高度的警觉。为了打击党内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毛在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善于巧妙利用来自莫斯科的口号和条文,「拉大旗作虎皮」,或自创罪名,将反对派和潜在的反对分子,指为「反革命」。在镇压「AB团」的过程中,毛发明了「扯起红旗造反」的概念,用来打击党内那些敢于向其权威发起挑战的人。抗战时期,他又放任康生制造「红旗党」冤案,把一大批共产党员打成执行国民党「红旗政策」的「特务」。1966年文革爆发,毛泽东更是创造出「打着红旗反红旗」的概念,把大批被诬为「叛徒」、「特务」的老党员、老干部投人监狱,将斗争的矛头指向全党和全国人民。尽管毛泽东肃反手法多变,与一味屠杀党内同志的斯大林有明显区别,但两人在利用肃反消灭政敌方面,却有着惊人的相似。
毛泽东运用肃反手段打击党内不同意见,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表现,中共当时所处的环境和毛泽东个人地位之强弱成了决定毛肃反态度变化的基本因素,表现在肃反手段上也有显着的差别。在毛尚未掌握全党领导权之前,其肃反手段更直接且更具残酷性;在毛实际已控制中共后,为维护自己作为全党领袖的贤明和公正的形象,他对运用肃反手段处理党内不同意见则稍存谨慎之心,一般多喜施一纵一收之术,以威慑为主,以镇压为辅,且擅长幕后操纵。但在其个人地位完全巩固后,毛的暴戾之态复又重现,对使用肃反威慑手段解决党内问题的兴趣愈来愈浓。
一、苏维埃运动早期(1930—1931)。
这个时期江西中共根据地处于极其艰苦的环境下,毛泽东个人在全党的地位不仅还未确立,甚至在根据地内部,毛的领导地位仍然受到党内不同意见的反对。偏于山沟一隅,远离上海中央给毛泽东提供了行动上的充分自主性,为了实现其个人对江西红军的全面控制,毛将「野性一面」(「虎气」)充分发挥,「山大王」的气质不加丝毫约东。结果,由毛泽东直接参与,在赣南造成数千名红军将士和地方共产党员无辜被杀的人间惨剧。
二、延安前期(1937—1941)。
抗战爆发,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使中共所处的环境大大改善,在中共内部,毛泽东也取得了优势地位,并正积极谋取对中共党领导权的全面控制,但正是在这个时刻,莫斯科对中共的影响力也得到恢复。在新的形势下,迫于各种条件的限制,毛开始收敛个性中的「野性的一面」,而有意显示作为全党领袖的气度,对中共核心层的不同意见,一般多用迂回、曲折的方式予以分化、消解。在党内斗争中,主要诉诸政治策略的运用,而较少显示暴力震慑。但是,国共长期兵戎相见造成的警觉意识以及对党内外社会民主主义思想的防范并未有丝毫减退。尽管毛不再、也不能将肃反手段直接用之于党内上层的政治纷争,也没有再重演「肃AB团」那样大规模的镇压事件,但对于党内中下层的假想敌却继续沿用肃反手段,这主要表现在1937年后,放任康生及其保卫机关在延安及各根据地推行「肃托」的镇压政策。历时数年的「肃托」,其残酷性和血腥性并不亚于1930—1931年的「肃AB团」,只是规模较小,且极端隐蔽。
三、整风时期(1942一1945)
随着毛泽东在中共党内领导地位的加强和巩固,毛故态重萌,再一次祭起肃反的宝器。面对党内知识分于大规模的不满,和社会民主主义思想的蔓延,毛迅速决定,将「肃托」、「反特」、「肃奸」正式纳入整风轨道,以便使全党在自己的新权威下彻底就范。毛泽东有意放虎出笼,支持和放纵康生将原处于秘密状态下针对少数重点对象的肃反手段公开施之于党内,造成大量的冤假错案。当然,此时的毛泽东已身为中共领袖,他十分清楚,在延安的干部和党员中,根本不可能有大批「托派」、「国特」和「日特」,因此毛执意在党内开展肃反的最终目的,主要还是在全体党员的心目中植下对自己的崇拜和敬畏,所以毛声明,在审干肃反中执行「一个不杀,大部不抓」的政策,于是,从形式上看,1942—1945年的整风审干运动远没有「肃AB团」事件那么残酷。
在长期战争环境下形成的中共肃反政策,由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思维定式,加之毛泽东出于其个人目的,滥用权力,对肃反有意误导,久而久之,致使中共领导人和广大高、中级干部培养成一种用阶级斗争的眼光看待一切的习惯:阶级敌人既可以是「国民党特务」、「暗害分子」,更可以是党内任何有异于当道意见的分子。正是由于有了如此深厚的思想基础,毛泽东每发动一次肃反运动,中共组织和广大党员都闻风而动,积极予以响应,不管有无确凿证据,先挖出一批反革命,运动后期再说。至于这种运动的方式对中共党组织和广大党员的伤害,则是从不予以考虑的。作为极左的肃反政策的始作俑者,毛泽东在运用这一套手法对付他的假想敌人时确已达到得心应手、出神人化的地步。虽然从「肃AB团」、「肃托」到「抢救」,毛的操作形式有所不同,但极左的肃反观却是一脉相承,其基本精神并没有任何重大改变。只是毛泽东的角色变幻莫测,忽跃至台前,忽退隐幕后,致使人不易看清毛的真实意图和毛在历次肃反运动中所起的决定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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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毛泽东、中央总学委和中央社会部的关系

自整风运动展开后,中共中央的组织形态也随之出现若干新变化,尽管在与各战略根据地和与重庆南方局的联络来往方面,毛泽东继续以中共中央、中央政治局或中央书记处的名义发布指示,但在延安,中央政治局和书记处的大部分权限已被中央总学委所取代。中共中央大多数部委的职权范围也大大缩小,仅限于维持一般业务工作的水平。在毛泽东的精心策划下,中央总学委实际上已成为凌驾于政治局和书记处之上的中共最高决策和权力机关,尽管毛在1942年已完全控制了政治局和书记处,但他还是感到这两个机构有些碍手碍脚,毛要创设一个完全听命于他个人,由他一人支配的组织。然而中央总学委并非是一个固定的实体,它只是毛泽东为掩饰其在党内实行一人统治而设置的临时机构,在整风运动期间,它时而出现,时而又消失的无影无踪──中央总学委的存在及其退隐全凭毛的个人意志决定。1942年是中央总学委大显神威的时期,在它的核心层仅有毛泽东和康生两人,而康生则完全听命服从于毛。中央总学委的关键部分是由毛、康直接领导的各系统分学习委员会,各系统分学委作为贯彻毛泽东意图的得力工具,在整风初期即发挥了重要作用,但就在各分学委唱主角的同时,长期被宠罩着一层神秘面纱的中央社会部,也从过去所处的幕后一步跃入到前台。
中央社会部「出山」的直接和表面的原因是,各分学委的审干工作超负荷运转已难以为继,急待社会部支持。整风转入审干阶段后,中直系统、军直系统等分学委的工作量急剧增加,各基层单位汇报上来的有关「重点人群」的反省笔记、「小广播表」和个人历史自传以及其它交代和审查材料堆积如山,大量的文字材料需要整理、汇编和核实;各系统的分学委还承担了与被怀疑对象个别谈话、对某些人实行侦讯、布置监控等繁重任务。对于这类具有「特工」性质的工作,经历过江西时期肃反斗争的各分学委的领导,虽然并不陌生,操作起来,一般也得心应手;但是,今天的形势早已不同于江西时期,某些特殊的调查已非各分学委独立所能完成:首先,被审查对象面广量大,互相交叉,几乎覆盖延安各机关、学校,没有社会部的协调,调查几乎不可能进行;其次,审查要求也有所提高,某些审查项目已带有特殊的专业色彩,例如通过电台异地调查、邮检等,使许多分学委的领导同志深感有社会部配合的必要,甚至如何提高审讯工作的效率,也急需专门机关的指导;第三,运动的发展和深化令人目不暇接;一些参加各分学委、原先负责审查别人的干部不久自己就成了被怀疑对象,并被关押和「控制」起来。上述情况使得各分学委普遍感到人手紧张,纷纷向中央总学委告急。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中共情报肃反的专门机构──中央社会部,被毛泽东、康生引入到领导审干的中心位置。于是,从表面上看,在延安主持整风审干的机关仍然是各分学委,但内里却是中央社会部在掌握、控制和操办一切。
中央社会部在毛泽东的部署下,迅速介人正在展开的审干运动,还有更深层的原因──这就是由康生领导的社会部绝对服从和效忠于毛,是毛完全可以支配的力量。
中央社会部的前身是1931年11月在江西瑞金成立的国家政治保卫局,该局由原上海中共中央特科部分成员和中央苏区原红军干部组成,邓发长期担任局长一职,其副手是与周恩来有较深历史渊源的原上海特科重要干部李克农、潘汉年和李一氓。 在1932至1935年遵义会议之前,周恩来对国家政治保卫局具有支配性的影响。在周恩来、博古、张闻天有意识的安排下,一些与毛泽东关系密切、曾参与「肃AB团」的干部,如曾山、陈正人、古柏等,被安置在地方党政部门或军队工作,因此从1932年起,毛泽东对中共肃反机关已不再具有影响力。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江西时期,周恩来还直接主管中共的机要情报部门。邓颖超具体承办中共最核心机密──与莫斯科的秘密电讯联络工作。由于处在频繁的战争环境,中共的机要情报、肃反、反间谍工作常常是互相交叉重迭──在长征之前,还有一个大概的分工,即中共中央(苏区中央局)秘书处,中央军委秘书处负责党和军队系统的机要联络,国家政治保卫局主管肃反和情报收集工作。但是在长征前夕,为了军事行动的需要,中共所有的机要情报系统就已全部集中于中央军委机要科,中央秘书处事实上已停止活动,只保留个别工作人员。邓颖超作为中央秘书长,和刘英(以后成为张闻天夫人)一直随博古、李德、周恩来率领的首脑部门转移,主要承办会议记录一类的文书工作,而未和其它妇女干部被安置在「干部休养连」。
毛泽东对周恩来一手掌管机要、情报、肃反部门极为不满,1935年1月遵义会议后,就开始采取行动,逐步蚕食周恩来的领地。1935年6月后,毛泽东亲自派自己的秘书王首道接管中央军委机要科,不久又派王首道接替原由邓发负责的政治保卫局领导一职。尽管1935年末召开的瓦窑堡政治局扩大会议宣布恢复中央秘书处和中央各部委,并任命原保卫局干部张文彬为秘书处长,但不久张文彬即被调做统战工作,实权仍控制在副秘书处长王首道手中。
中共中央抵达陕北后,情报肃反部门职责分工的关系开始逐渐理顺。在原国家政治保卫局基础上,先建立方面军保卫局,继而改称西北政府保卫局,由周兴担任局长,受王首道节制。中央军委机要科则一分为三,分别组成中央秘书处机要科、中央军委机要科和方面军保卫局(西北政府保卫局)机要科。中央秘书处机要科负责党务机要电讯;中央军委机要科负责红军军事机要电讯;保卫局机要科负责情报系统电讯和秘密电台的管理。从形式上看,中共已形成了三足鼎立的机要情报系统,然而实际上,所有机要情报大权已完全集中于毛泽东一人之手。因为,这三个系统全归王首道领导,而王首道则对毛绝对服从,深获毛的信任。为了彻底控制中共的机要情报机构,毛还将自己的老部下曾三调入中央秘书处机要科,配合王首道开展工作。与此同时,邓颖超因病远赴北平治疗,完全离开了机要情报系统。
由王首道统掌中共机要、情报、肃反系统的局面在1937年11月康生返回延安后发生变化。毛泽东经过细心考察,对康生的忠诚、情报专业经验和工作能力作出了肯定的判断,遂在1938年9月以后。任命康生担任新成立的中央社会部兼情报部部长(中社部正式成立于1939年2月,但在这之前,实际上已经运作)。但是毛泽东并没有将中共情报、机要、肃反所有大权完全交给康生,康生仅负责肃反和反间谍业务,同时兼管一部分情报业务(1939年情报部成立半年后,毛即宣布撤消情报部),党务机要、国际通讯等情报业务仍由毛的老部下王首道和王观澜掌管。
为了获得更大的权力,进而成为中共情报保卫部门的最高负责人,并在党内占据更重要的地位,1938年后,康生在全力支持毛泽东对付王明等国际派的同时,竭尽全力加强中央社会部的内部建设,将社会部办成了一个机构齐全、集中大批专业人员、情报网密布全国的中共第一大部。
在康生的主持下,社会部依照苏联格伯乌的结构加强了组织建制,使社会部成了门类齐全的情报反间谍机构。社会部下辖有五个局:一局主管组织、人事;二局主管情报;三局主管反间谍;四局主管情报分析;五局主管特工训练。社会部还有两个直属部门:保卫部和执行部。为了培养派往国统区的特工人员和根据地内的情报、肃反干部,社会部还办有西北公学。
在社会部系统,一批经验丰富的老情报专家:李强(真名叫曾培洪,原中央特科成员,1938年初从苏联回到延安后被任命为军工局和军委三局副局长,是老资格的电讯专家,其工作与中社部有交叉)、许建国、曾希圣、邹大鹏、冯铉、李士英、罗青长、黄赤波、杨奇清等分别担任了各局室领导职务,少数具有外语、电讯业务知识的青年知识分子干部,例如符浩等也被吸收到各局工作,社会部可以称得上是延安专业人才最集中的单位。
在康生的领导下,社会部在延安广布情报侦察网,触角伸及四面八方。在延安重要的党、政部门和教育系统,都有社会部的特派员和秘密网点,在特派员之下,另有受特派员领导的「网员」,专门从事情报搜集和侦察工作。受社会部直接领导和管理的秘密情报员,一般都具有公开活动的合法身分,他们或是各单位的负责人,或是学校在读的学生。社会部还建立起对延安社会情况的全面监控,在邮局、旅店、饭庄、交通车队、供销合作社等单位都派有专门人员从事情报收集工作。延安著名的「西北旅社」即为社会部所办,社会部干部汪金祥、曲日新都曾担任过「西北旅社」的经理。社会部对前来参观访问的外来人员的监控更是极端重视,主持接待来访人员的专门机构──延安交际处,名义上属边区政府的编制,但边区政府对交际处并无支配力,因为交际处实际是社会部的下属部门。
在毛泽东的首肯下,社会部也将它的工作网络扩伸到中央办公厅和中央军委办公厅(在延安时期,这两个机构是融为一体的),与斯大林身边的工作人员皆属于格伯乌的情况相类似,毛身边的工作人员同时也是社会部成员,不仅叶子龙参加社会部工作,甚至毛的妻子江青在组织关系上也隶属社会部。 由此可见,在这一时期,毛对康生领导的社会部在政治上是完全信任的。
毛泽东对在康生领导下的社会部所发生的变化深表满意,康生的凌厉的工作作风和对毛的绝对效忠,给毛留下深刻的印象。为了进一步削弱周恩来在中共情报和肃反系统中的影响,在情报和肃反部门树立起自己的绝对权威,同时也为了彻底弄清机要情报系统干部的历史状况和现实的思想表现,毛决定对康生进一步放权。
1942年4月4日,中共中央书记处发出「中央关于成立机要局的通知」,宣布将原先三足鼎立的中央秘书处机要科、中央军委机要科和中央社会部机要科合并为统一的中央机要局,由康生兼任局长。 康生终方全实现了梦寐已求的对中共机要情报系统的控制权,成了名副其实的中共情报和肃反系统的首脑,同时成为中共核心层中仅次于毛泽东的最有影响力的关键人物。
1942年康生的职务表:
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兼中央书记处书记;
中央总学习委员会副主任;
中央党和非党干部审查委员会主任;
中央社会部部长;
中央情报部部长;(1941年10月成立)
中央机要局局长。(1942年4月4日成立)
康生在获得中央机要局局长一职后,为了报答毛泽东的信任,在原中央秘书处机要科和军委机要科厉行清洗,将一批资深的机要干部清除出机要系统,使原先三个机要科的二百个工作人员,在机构合并后只剩下九十九人。  在人数减少一半,工作量急剧增加的1943年,中央机要局的干部(1942年4月18日又易名为中央机要科)超负荷运转,然而这一年却被誉为是「大转变的一年」,并获得毛的高度称赞。
康生身兼数职,直接掌管中共的机要、情报、肃反、反间谍事务,但中央社会部却仍是所有秘密机关的真正核心部门。由于社会部的干部技能全面,经验丰富,很快就取代了合并单位原先的干部,成为各主要科室的骨干。康生并布置社会部干部从事整风审干的新任务。于是,康生机关的势力在1942年后迅速膨胀,其工作性质也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在毛泽东的支持和关心下,正当中共中央各部委纷纷萎缩时,中央社会部却成了唯一获得大发展的部门,成为毛泽东领导整风审干运动所依靠的核心组织。
中央杜会都插手整风审干运动一般通过下列方式:
一、社会部隐身于总学委和各系统分学委之中,以总学委和各系统分学委的名义开展活动。康生身兼中社部部长和总学委副主任两职,为社会部的渗透活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在更多的情况下,总学委与社会部的关系就如同两块牌子,一个机关那样,几乎很难看出两者的区别。只是在公告有关整风全面部署时,才动用中央总学委的名义。
二、社会部与中央组织部、中央党校分学委等重要部门密切合作,派员直接指导有关单位的审干。康生与中组部部长陈云均是1931年5月顾顺章事件后改组成立的中央特科负责人,1935至1937年,两人又在莫斯科长期共事,1937年11月同机返回延安。整风运动期间,陈云与康生同属毛泽东所倚重的少数几个中共领导人之列。中央组织部作为党的干部管理和审查的专门机构与中央社会部有着密切的业务联系:中组部负责为社会部选送干部;社会部在侦讯、调查重点怀疑对象时,往往也需要中组部提供有关背景材料;两部门关系一向十分紧密。彭真虽与康生无历史渊源,但从整风之初,两人关系就十分密切。中社部直接派人深入到中央党校各部配合审干,而中央党校「挖出」的重点「反革命」,也大多移送社会部关押。中社部还具体指导关押边区系统嫌疑干部的西北行政学院的审干业务。
中央社会部虽然广泛深人地卷入党内斗争,但是并没有越出毛泽东的控制范围。因为早在1940年,社会部派驻各单位的特派员制度就被取消,而代之以新成立的保卫委员会,由各单位的党组织和社会部共同负责考察嫌疑分子的工作。此举改变了社会部原先模仿苏联格伯乌搞的垂直型的情报和侦察制度。整风运动展开后,毛在扩大康生权限的同时,为了防止康生权力的过份发展,从而威胁自己的地位。还采取了一些特殊的防范措施。
首先,毛泽东不允许康生插手他本人与斯大林和共产国际来往的电讯联系系统,而是指定任弼时具体负责此事。王观澜、吴德峰(吴崇宝)、帅孟奇领导的「中央农委」(农村工作部)受毛和任弼时的直接须导。中共其它任何领导人不得过问毛和莫斯科的来往秘电。康生和社会部只是负责绝密电讯系统的外部保卫工作,及对该系统人员的政治审查。尽管毛泽东的俄文翻译师哲属于社会部系统,但师哲作为任弼时的秘书和毛泽东与斯大林来往文电的译员,与康生仅维持一般的工作关系,而绝不向康生透露有关毛和斯大林来往密电的内容。康生则因师哲所处的特殊地位,不断向其示好。
第二,毛泽东在社会部内安排非康系人物作康生的副手,以牵制康生。周恩来由于历史因素,对中共的情报工作,长期承担重要的领导责任。1938年后,周对情报工作的领导权虽被毛部分转移到康生的手中,但是,因周恩来在毛与王明的斗争中迅速转变立场,加之周的丰富的情报工作经验和从事统战工作的便利条件,毛泽东仍让周恩来分管领导国民党统治区的政治、军事情报及对英、美的国际情报的工作。同时,在社会部内,继续保留大批与周恩来关系密切的情报干部。周恩来的两个老部下:李克农和潘汉年,经毛的同意,也一直担任中央社会部副部长的职务。1941年3月,李克农自重庆返回延安,毛一方面用康生圈住李克农,压抑李在政治上的发展,不让李克农参与自己与王明等争斗的上层核心机密;但在另一方面,又将李克农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情报专家使用,使李克农成为康生在社会部的第一副手。毛的这种安排,虽说并非有意针对康生,但站在康生的角度,毛让一个周恩来的老部下做自己的副手,也包含对康生某种制约的含意。在康生的社会部系统,毛泽东还另外安插了一些与自己有着较深历史渊源的老部下担负重要工作,例如毛指定曾三长期负责中共的核心机要,即使在中央机要局系统一归由康生领导后,曾三仍然是康生不敢轻视的人物。毛让彼此背景不同,来自各个山头的情报干部在社会部内协同工作,使康生永远难以达到「清一色」。
第三,毛泽东在让康生兼管中央军委情报工作的同时,限制康生在军队的情报和保卫部门发展自己的势力。1942年前后,毛泽东对军方尤其对彭德怀的不满十分强烈,因此毛有意让康生进入毛一向护卫极严的禁脔──军队情报系统,以挫伤彭德怀等军中将领的「傲气」。然而,毛又十分掌握分寸,决不允许中央社会部垂直在八路军中建立组织,而是规定由各大战略根据地的党委和军队领导各自的社会部。中央社会部与各根据地和八路军、新四军军中保卫部门的关系,只限于业务指导,这样不仅可以避免军队和党的特工部门的冲突,同时也避免了康生系统尾大不掉的危险。
第四,毛泽东有意给予边区保安处一定的独立工作权力,让社会部与边区保安处形成某种相互制约的关系。边区保安处是延安地区公开的治安管理机构,在形式上隶属边区政府领导,但实际上,边区保安处的真正的上级是中共中央西北局和中央社会部。边区保安处的前身是1935年成立的方面军保卫局,1936年易名为西北政府保卫局,由毛泽东的老部下,当年「肃AB团」的活跃分子周兴任局长,1937年又改名为边区保安处,成为拱卫中共中央的主要机构之一,仍由周兴负责。中央社会部成立之前,边区保安处代行社会部的职能,组成社会部和情报部的工作人员,基本上也是从边区保安处调出,所以保安处与社会部原本是一母所生的关系。但是,由于隶属关系的交叉性和工作分工的差别,保安处开始受到高岗的影响,并逐渐形成了自己的工作范围和干部队伍,已不单纯是社会部的下属机构。边区保安处事实上成为仅次于社会部的第二个保卫系统,而康生对边区保安处并不具有绝对的支配力。
综上所述,康生和中央社会部纯粹是毛泽东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当毛需要借助康生打垮政敌、实现自己的战略意图时,毛就「放虎出山」,授予康生及其机关极大的权力,将社会部的职能扩大为既对外,又对内,使其成为仅服从自己,而凌驾于党的其它部门的太上机关。然而就在社会部最风光的1942至1943年,毛也留有一手,他要使康生明白,毛永远是他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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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1: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六   在「试验田」里制造出的「张克勤案」

1942年夏,根据毛泽东的指示,延安各重要单位的整风领导机构已开始秘密将运动的重心向审干方面倾斜,此时此刻,毛泽东最大的需要不是别的,而是一批从事地下破坏活动的「特务」:为给整风转入审干的必要性提供生动、直观的充足证据,毛需要特务;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极左肃反观出发,毛也相信,延安有大批特务。
1942年6月19日,毛泽东在小范围内就审干问题发表重要讲话,他借王实味事件大加发挥,明确指示,要在干部中发现托派、国特和日特三种坏人。毛并暗示审干反特的重点对象是知识分子。毛对审干的策略和方法也作了明确的部署:「要区别好人和犯错误的同志,各机关都要冷静观察,此项工作应有计划的布置」。
然而在毛泽东6月19日讲话后,延安审干的「战绩」并不明显,也许是毛的「要区别好人和犯错误的同志」的指示发挥了作用,除了破获了中央党校「吴奚如特务案」和「王实味、成全、潘芳、王里、宗铮五人反党集团案」等几个案件外,一时乏善可陈。延安大多数机关和学校都还没有挖出特务的捷报,这种状况引起了毛泽东的强烈不满。10月19日,毛在西北局高干会议开幕词中怒斥对敌特破坏麻木不仁的自由主义。11月,毛更有意扩大审查范围,指示不仅要查清革命与反革命的「两条心」,还要查清无产阶级与非无产阶级的「半条心」。康生对于毛泽东这种焦灼和愤怒的情绪心领神会,他在经过「冷静观察」和「有计划的布置」后,迅速向毛泽东奉献上一个特务标本──张克勤案。
「张克勤反革命特务案」是康生精心培育的一株「奇葩」,1942年9月后,康生在挖出「王实味五人反党集团」后,即在其直辖领地社会部情报学校──西北公学,开辟了一块审干试验田。
设在延安枣园后沟的西北公学其前身为社会部主办的保卫干部训练班,经常有学生三百多人,1943年在校学生有五百馀人,由社会部副部长兼情报部副部长李克农任校长,社会部第一局局长李逸民任副校长。该校的重要领导成员还有汪东兴(中社部第二室主任)、毛诚(女,延安时代曾任中社部秘书长)和吴德(1942年被调入西北公学,负有监视李逸民的秘密使命)。 在康生的主持下,1942年夏秋之际,西北公学日常的情报训练业务活动已经停止,成为秘密审干的试点单位。
张克勤原名樊大畏,原在陕北公学学习,后作为情报侦察干部的候选人员被调入西北公学接受训练。从张克勤各方面的情况看,他被康生看中选为特务标本,实属「理所当然」,因为张克勤太符合一个「特务」所应具备的基本特征,他简直就是康生臆想中的特务世界的一个标准的特务:
在这里,我们暂且站在康生的角度,为张克勤整理出一份政治和历史履历表:
姓名:张克勤
性别:男
年龄:十九岁
政治身分:中共党员
家庭成份:自由职业者
本人成份:学生
何时参加革命工作?何时入党?1936年10月在西安参加民族解放先锋队,抗战爆发后由西安八路军办事处派到兰州做地下工作,并在兰州入党。1939年6月因被国民党怀疑,经中共甘肃工委和中共代表林伯渠介绍调回延安。
主要社会关系及政治面貌:父樊执—,1939年被国民党逮捕后叛变。妻朱方兰,1939年被国民党逮捕后叛党。
党组织对张克勤近期表现的考察:
一、1942年整风期间,延安保健药社接到重庆李炬寄给张克勤的一份国民党刊物──《中央周刊》,据张克勤称,李炬可能是和他妻子鬼混过的特务。
二、西安三青团的报纸曾经刊登过一批共产党自首人员的名单,为首的便是张克勤。
三、延安鲁艺转来一份检举张克勤是特务的材料。
这份人事材料对于张克勤实在是太不利了,纵使张克勤满身是嘴,他也澄清不了履历表中所反映的大量疑点,因为按照康生的逻辑:
一、张克勤年仅十九岁,又是一个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反革命特务最容易从青年知识分子中产生。
二、张克勤来自国统区,国统区的中共组织早已被国民党特务渗透,国民党特务机关对延安也一直采取派遣特务打进来的策略。
三、张克勤家庭背景和社会关系复杂,父、妻皆是叛党特务,张克勤必然受到反动家庭的思想影响,甚至极有可能已经叛党。
四、重庆方面与张克勤迄今仍有通讯联系,寄信人就是特务。
五、西安三青团报纸已刊出张克勤自首的消息,虽然同名同姓的人不少,但难保不是延安的张克勤。
六、有外单位揭发材料,且不论揭发是否属实,揭发本身就说明问题。为什么别人没被揭发,而只揭发张克勤,且揭发人又是与张一同前来延安的。
有了上述六个方面的推理,张克勤已被假定有罪,下一步就是取得当事人的口供,来证实假定了。
1942年11月间,遵照毛泽东审干要「有计划的布置」的秘密指示,在康生、李克农的直接领导下,西北公学审干领导小组几位领导成员:李逸民、吴德、汪东兴、王涛江、毛诚开始在汪东兴办公的审洞里提审张克勤。
向张克勤提出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怎样来延安的」?张把自己来延安的详细经过叙述一遍。
向张克勤提出的第二个问题是「你来延安干什么」?张陈述自己是由兰州党组织依正常组织手续介绍前来延安学习革命理论的。
向张克勤提出的第三个问题就正式切入主题了,审讯者单刀直人对张克勤说,「已有人揭发你在延安是搞特务的」。张克勤被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震住了,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坚决否认指控,并为自己的清白辩解。
审讯者开始向张克勤迂回进攻,他们将主攻方向转移到张克勤的家庭关系──盘问张的父亲(医师)与其病人的关系问题。围绕这个问题,审讯者步步深入,坚持要张克勤承认其父与国民党官员有着政治上的特殊联系。
此时,或许是审讯者并未真正掌握张克勤其父叛变的确凿证据,一时拿不出过硬的材料,更重要的是,张克勤并不知道其父在他赴延安后已叛变的消息,因此双方陷入了僵持局面。入夜,一枝腊烛早已点完,李逸民和大多数审讯者主张暂停审讯,集中研究下一步的审讯战术。但是汪东兴却援引他在江西中央苏区搞肃反斗争的经验,坚持应连续突击审讯。于是李逸民、吴德、汪东兴等分成两个小组,对张克勤施行「车轮战」,自己轮班休息。可是,直至「第三天天快亮时,腊烛用完了,但张还未交代」。这时李逸民建议休息一下,给李克农打了一个电话,但未料却遭到李克农的批评。李克农指示,关键时刻已到,应该继续审讯,并派人送来一箱腊烛。这样,审讯一直坚持到第三天凌晨五时,果然张克勤支持不住,表示愿意坦白了。
在三天三夜轮番「轰炸」下,张克勤的精神终于彻底崩溃。一旦缴械投降,马上就进入到与审讯者密切合作的新阶段,换言之,审讯者要什么,张克勤就提供什么,其主动、积极与几天前的顽抗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张克勤身上表现出的积极变化,使中央社会部的领导欣喜异常。在康生、李克农的指示下,李逸民、汪东兴等迅即将张克勤「包装」完毕,第二天就召开西北公学全校师生大会,邀请延安各机关、学校、团体代表参加,让张克勤在大会上现身说法。张克勤似乎也具备某种「表演」才能,在会上,他「痛哭流涕地讲着自己如何参加了甘肃假共产党,又如何受派遣来延安搞特务活动」。当然,张克勤只是一具供人摆布、操纵的玩偶,这场活剧的真正导演是中社部的大人物,因为张克勤活剧已具备了上级领导所需要的一切要素:在他的现身说法中,不仅有白己参加特务组织的内容,还有揭发同伙的内容──张克勤一口气交代了十几个「特务」,当然包括那个最先揭发他是特务、与他一同从兰州来延安的朋友。最后,张克勤交代的最精彩的一笔是,他还谈了自己思想转变的过程,张克勤衷心感激党组织对自己的抢救,表示将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这样,一个既具特殊性,又有普遍性,兼能体现党之感召力和对自新特务给出路政策的「特务」样板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延安的政治舞台上了。「张克勤特务案」向延安干部和全党敲响了警钟:国民党特务已渗入中共各要害机关,「张克勤」、「李克勤」、「刘克勤」就生活在我们中间。「张克勤案」也给全党一个提示和启发:出身于知识分子,来自于国统区的干部在政治上是最不可靠的,而国统区的中共组织十之八九已被国民党渗入,成了执行国民党「红旗政策」的红皮白心的「红旗党」。
对于康生及其后台,张克勤案的另一重要价值还在于它为在延安和各根据地全面推开肃奸、反特运动提供了具体的工作方法和经验。「张克勤案」的被破获充分说明对于被怀疑对象,事先假定有罪,再运用各种手段取得口供,以证实假定,是克敌制胜、行之有效的方法。在获得口供的过程中,使用诱供、套供、逼供,再辅之以心理感化,任何顽固的堡垒都可以攻克。从破获「张克勤案」中还可以总结出对敌斗争的一条成功经验,这就是办案人员首先必须破除右倾思想,只要肃反干部立场坚定,旗帜鲜明,敢于发扬不怕疲劳、连续作战的精神(车轮战,疲劳战),再狡猾的敌人最后也会缴械投降。
如此观之,「张克勤案」对康生及其后台的好处实在太大,一方面,它为打击周恩来领导的国统区地下党制造了舆论;另一方面,又为毛泽东的「反右倾麻痹」、「开展反特斗争」的论断提供了生动、直观的证据。攻下张克勤,不仅是反特斗争的一个重大战果,而且通过此案还创造出一整套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工作方法和斗争经验,为在更大范围内推广反特斗争提供了可供仿效的样板,同时又可在对敌斗争的第一线培养、锻炼党的肃反保卫干部。果然时隔不久,康生宣布河南党是国民党特务领导的「红旗党」,大后方的四川、云南党也被国民党「红旗政策」所破坏,而延安各机关、学校、团体已在热火朝天地批斗着各自的「张克勤」、「李克勤」、「刘克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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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2:18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抢救」的全面发动与刘少奇进入「反奸」领导核心

对于康生一手炮制的假案──「张克勤特务案」,毛泽东的反应如何?据师哲回忆,毛和其它中共领导人都「传阅」过张克勤的口供。可是,毛的态度究竟怎样,师哲没有明说,他只是说,康生对毛泽东「是多少有些影响的」。
如前所述,站在毛泽东的立场,他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康生所取得的这项最新成果的,正是由于得到毛的鼓励(师哲声称,对于康生的工作,「党中央和毛主席等领导同志不便轻易开口」),  进入1943年后,延安的审干规模迅速扩大。
康生充分认识到张克勤案的价值,现在扩大审干已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康生对张克勤案作了如下的解释:
(这个案子)使我们对国民党的特务政策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对大后方的党组织不能不重新估计,对延安的特务分子数目得到了一个解答,使我们的右倾思想有了一个触动。
康生对张克勤案的分析将毛泽东对审干肃奸的指示进一步具体化了。因此,当1943年1月下旬,中共中央指示康生「搜集审查干部的经验」时,一套符合毛意图的审干经验很快就由康生制造了出来。
1943年3月16日,毛泽东在政治局会议上明确提出,整风不仅要整小资产阶级思想,同时也要「整反革命」。毛说,国民党对我党实行特务政策,过去我们招军、招生、招党,招了很多人,难于识别。  3月20日,康生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汇报审干工作,他的发言中心意旨有二:第一、康生提出,抗战以来,国民党对中共普遍实行奸细政策,最近从审查干部中才发现这一政策的阴谋。第二、康生提议,1943年党的工作,要把审干作为重要的一项,并把延安的审干经验,写成文件通知全国。
康生在这次政治局会议上汇报审干工作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此举充分说明毛泽东对审干的高度重视和毛对康生的有力支持。因为这次政治局会议的性质与以往任何一次会议都不同,这是毛泽东正式登上中共中央政治局主席、中央书记处主席职位的特殊日子。在3月20日政治局会议上,毛终于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在中央核心层执掌「最后决定权」的绝对权力。 尽管目前尚未披露详尽资料,使我们无从得知毛泽东在3月20日政治局会议上对康生汇报的反应,但是,康生在这天会上受到毛的肯定、鼓励和嘉许则是毫无疑问的。
毛泽东的态度可以从刘少奇对康生报告的反应中略见端倪。刘少奇是从苏北新四军根据地经长途跋涉,于1942年底抵达延安的。1943年1月1日,刘少奇在延安新落成的中央大礼堂新年团拜会上正式亮相,随即作为中共重要领导人在西北局高干会议上作介绍华中工作经验的报告。通过这些安排,刘少奇在中共核心层中的地位迅速突出。
刘少奇甫抵延安,正值审干日趋激烈的时刻,性格谨慎的刘只是静观事态,而未敢深深卷入。但是到了1943年3月20日,刘少奇放胆了。在这一天举行的中央政治局会议上,刘少奇与毛泽东、任弼时三人组成中央书记处,刘并成为中央军委唯一的副主席(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王稼祥的军委副主席职务在1943—1944年不再被提及),刘被毛泽东正式擢升为中共中央第二号人物。就在这一天,刘少奇向华中局陈毅、饶漱石发出〈关于警惕国民党特务政策问题〉的电报。刘少奇要求新四军和华中根据地也仿效延安,迅速展开审干工作。他指出,「最近延安在整风及全面清查干部思想历史的过程中。发现大批国民党特务与日本特务,……今天国民党向我们斗争的主要方式是特务斗争」。  
从刘少奇的电报中不难看出:1943年3月2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正式批准了康生的汇报,审干经验已被中央政治局认可,作为中央一项重要政策被推广于全党。
笔者的上述判断,还可以从1984年披露的一份1943年3月的中共中央文件──〈中央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指示〉得到证实。
这份经毛泽东修改的中央指示显然不是准备公开发布的,文件中的措词和涉及的党内斗争策略表明,这份文件是给各级领导机关负责干部的一份党内指示。文件明确提出,日寇和国民党已「派遣了大批内奸分子混人我党」,因而必须「有步骤地清除内奸分子」、「向内奸作斗争」。文件批评党内存在着浓厚的自由主义倾向,强调「现在党内斗争的主要偏向是自由主义,不是过火斗争,故应强调反对前者,不应强调后者」,「因为假若过早地提出防止过火斗争,则势必不能展开纠正错误思想与肃清内奸的斗争」,「也有被内奸分子利用此种号召借以掩藏其内奸面目的危险。」
那么是否马上就应在党内大张旗鼓地开展反自由主义的斗争呢?答案是否定的。虽然自1942年末以来延安就结合动员填「小广播表」开展过反自由主义的斗争,但眼下的情况与几个月前相比又有新的发展,这次的反自由主义主要针对的是党内负责干部的「右倾温情」思想,目的是挖出更多的「内奸」。因此这份文件提出「反对自由主义偏向,在党内提出普遍号召的时机,亦不宜过早,因为假若过早地提出此种号召,则错误思想的暴露与内奸面目的暴露都将受影响」。于是,这份中央指示一面大谈党内应克服自由主义倾向问题,在另一方面又要求暂不在全党号召反自由主义,「先让自由主义偏向尽量暴露」。 现在,开展反内奸斗争的目标已经完全确定,「引蛇出洞」的计划也已部署完成,下一步就是按程序具体开展反奸斗争了。
3月20日政治局会议以后,延安的审干形势急剧激化,审干已完全被纳人「反特务」斗争的轨道。而胡公冕此时来延安,恰为运动的升级提供了最合适的借口。
胡公冕,原为中共党员,后投靠国民党,但其思想一向左倾,同情中共,抗战后被胡宗南延聘为高级参谋。1943年4月初,按照事先议定的日程,胡宗南派胡公冕率领一个代表团来延安与中共方面谈判。这原本是一项正常的人员来往,但是他的到访却意外地促成了4月1日的延安大逮捕。
康生下令捕人的理由似乎名正言顺,这即是蒋介石企图发兵进攻延安,而胡公冕恰在此时来延,为了防止边区内部的「特务」与胡公冕「来往」和「联络」,必须先下手为强。
4月1日夜,在延安共逮捕了多少人?八十年代后期,有关出版物一致声称,约逮捕二百人或二百多人。但是根据师哲提供的数字,4月1日夜逮捕的延安及边区干部超过了四百人,因为就在延安实施大逮捕的同时,边区的其它城镇也同步抓人,绥德专区逮捕了一百人,关中也抓了人(具体数目不详)。
这样,1943年4月1日夜,在延安及边区其它城镇共逮捕四百六十人, 分列如下:
延安(边区系统):二百六十人
延安(中共中央直属机关):一百人
绥德专区:一百人
关中地区:人数不详
这四百六十多人绝大多数是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被秘密逮捕的,康生说的言简意赅:
「有材料还要审问?」「先抓起来再说,正因为不清楚才关起来审问,审问就是为了弄清问题。」
由于认定嫌疑人员不需任何确凿证据,而仅凭保安机关的主观判断,因而确定被捕人员名单几乎就不费任何周折,完全任由康生个人意志决定了。师哲作为参与逮捕行动的保卫人员,详细地回忆了1943年3月末,康生圈定被捕人员名单的情形:
康生手里拿着名单,一边同我们谈话,一边在名单上作记号,打圈点,嘴里念叨:这个是「复兴」,这个是「C.C」、「汉奸」、「叛徒」、「日特」……。
1943年4月3日,就在4月1日延安大逮捕后的第三天,中共中央发布了旨在进一步扩大审干、反奸的〈关于继续开展整风运动的决定〉(又称第二个〈四三决定〉),这是毛泽东正式就任中央政治局、中央书记处主席双职,获有对中共决策「最后决定权」之后,所发布的一个带有全局性影响的重要文件。该决定正式提出整风的目的还在于「肃清党内暗藏的反革命分子」,号召各级党组织「必须极大的提倡民主」,使坏人得到暴露,同时要求大胆怀疑,放手大干,防止运动冷冷清清。文件也稍带几句,在审干反奸中应「注意稳妥」。此种言辞,颇似毛泽东风格,乍看面面俱到,似乎既反右,又防左,实则重点在前,「稳妥」一词,纯系点缀。4月5日,毛泽东主持中央书记处会议,会议决定,号召特务奸细分子自首。 4月22日,毛覆信凯丰,同意编印肃奸教育资料。毛特别强调指出,「目前还是让自由主义暴露的时候」。    4月28日,毛泽东又在政治局会议上重点谈肃奸问题。
第二个〈四三决定〉的颁布,迅速将延安的反奸斗争引向高潮,实际上成了动员「抢救」的号角,就在这个时刻,刘少奇也在极秘密的状态下进入到领导延安反奸斗争的核心层。
关于刘少奇在延安审干、反奸斗争中扮演何种角色的问题,长期以来一直扑朔迷离,即使在文革期间对刘少奇的「大批判」中,对此问题也没有任何涉及。1980年刘少奇被平反,大量回忆文章和研究刘少奇的论着纷纷问世,但是,几乎无一篇文字论及刘少奇与延安审干、反奸斗争的关系。1998年10月经官方批准,《刘少奇传》出版。该书在谈到延安审干「出现了扩大化的偏差」时,对刘少奇在其间的作用也只有一句话的描述:「当然,他也要负一定的领导责任」, 但并未提供任何具体细节。以致于到今天,人们只知道康生在延安整风运动中起了「破坏」作用,对包括刘少奇在内的其它领导人在延安整风运动中的活动均不甚了了。
但是,历史的真实却并非如此,在整风运动期间,刘少奇不仅与康生有密切的工作联系,他还是领导延安审干、反奸斗争的主要负责人。据弗拉基米洛夫的《延安日记》透露,刘在3月28日与弗氏谈话时,对康生有所不满,并对王明流露出某种同情,但在4月8日后刘的态度突然转变,开始与康生拉关系了。
1943年3月20日中央书记处改组以后,领导延安的反奸斗争就成为中共核心层的主要工作任务之一,刘少奇作为书记处第二号人物,参加了书记处研究部署反奸工作的所有会议。4月5日,书记处举行会议,这次会议决定,号召延安及边区的「失足分子」向党「自首」。 十天以后,书记处又召开会议,通过了在延安进行清查特务、开展防奸教育的决定。4月24日书记处再次召开会议,决定在5、6、7三个月,专门进行防奸教育,并宣布重新恢复总学委,日常事务由康生负责。4月28日,中央政治局开会,讨论党内反奸斗争问题,并决定成立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以刘少奇、康生、彭真、高岗为委员,刘少奇任主任。    至此,刘少奇成了延安反奸斗争的最高领导人(毛泽东隐身其后),原先具体领导反奸工作的康生也成了刘少奇的部属。
在紧接着展开的大规模反奸、「抢救」运动中,康生冲锋在前,在各种场合频频亮相,刘少奇一般却不公开露面。那么刘少奇又在做什么呢?身为延安反奸斗争主要领导人的刘少奇,其实做的是审干和反奸的政策和策略的制定、谋划工作,故而在各种动员、坦白大会上不见他的踪影。
1943年5月16日,刘少奇参加书记处会议,这次会议决定审查内奸从4月1日起,分三期进行,每期三个月。5月21日,政治局召开会议,讨论前一日季米特洛夫发来的有关解散共产国际的电报(莫斯科预备在5月22日正式公布),会议并讨论了防奸工作,规定了防奸工作的基本原则是:「首长负责;自己动手;调查研究;分清是非轻重;争取失足者。」
刘少奇在审干、反奸斗争中将其所擅长的理论与政策分析水平大大地发挥了出来。1943年7月,刘少奇在延安作〈关于审干中几个问题的意见的报告〉,  在这个报告中,刘少奇针对干部对审干和反奸斗争的疑虑,对审干和「」清查内奸」的意义作了权威性的阐释。刘少奇指出:审干和反奸斗争是整风运动的继续发展,是整风精神在实际工作中的具体运用。刘少奇还明确规定了审干的任务是:「清查内奸,争取失足者,训练干部」。
刘少奇作为反奸斗争的指导者,不仅在政策制定方面起重要作用,而且在指挥华中根据地的审干反奸和调配审干干部方面也具有很大的权力。
刘少奇回到延安后不时就开展反奸斗争的策略给华中发出电报。1943年6月29日,刘少奇电示陈毅、饶漱石,告诉他们「大后方的党几乎全部被国民党破坏」,要求彼等针锋相对,「用说服利诱与威胁等办法」,争取被俘将释的「顽方人员」「为我服务,为我作情报」。刘指导道:「采用强迫威逼自首的办法则须选择对象,选择那些在他不肯自首为我作事时,我能长期拘押或秘密枪决的人威逼之,不要对一切人都用威逼办法,可多采用说服利诱办法,或用公布他私人秘密等办法威逼之」。刘少奇认为,「特务斗争是一种非常高级的细密的科学,需要详细研究和学习」,「必须使全党一切忠实党员都学会特务斗争」,否则「我们一定失败无疑」。
1943年4月5日,就在那次决定开展动员「失足分子」向党「自首」的书记处会议上,还有另一个与刘少奇有关的重要决定,这就是会议责成由刘少奇负责向晋西北、晋东南、晋察冀派出整风学习组,以指导、帮助上述区域的整风、审干运动。同年8月9日,书记处会议再次作出决定,由刘少奇选派干部前去华北、华中根据地帮助整风,此时全党范围内的整风已先后进入审干、反奸斗争阶段,指导整风就是指导审干、反奸和「抢救」。在这次会议后,由刘少奇派往各根据地的审干钦差大臣陆续到达各地区。具体传播延安的审干、反奸、抢救经验,对当地运动向极左方向发展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刘少奇在审干、反奸斗争中位居领导地位,但他深居简出,外界只知他出任了中央总学委副主任,却不知他实际上还是秘密机构──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的主任。
权力极大的中央总学委在也42年夏之后,事实上已经取代了政治局和书记处,成为毛一手操纵的太上机关。但是至1943年3月20日书记处改组,在形式上,党的机构已经得到恢复,于是中央总学委暂停工作,可是不久,中央总学委在4月24日又被恢复。与此差不多同步,4月28日,又正式成立了以刘少奇为首的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既有中央总学委,又有反内奸斗争委员会,这两个机构的功能与分工又是如何呢?事实上,进入1943年春之后,中央总学委与反内奸斗争委员会所干的工作是一致的,这就是领导审干与反奸。只是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对外严格保密,由总学委在前面出头露面。加之总学委在各机关、学校、军队系统皆有学分会,总学委负责人康生又身兼中社部部长,社会部已与总学委水乳交融,于是外界只知有总学委,作为延安审干、反奸最高决策机构的反内奸斗争委员会反而不为外界所知。因此,才有刘少奇来延安后担任总学委副主任之说的出现。
刘少奇真正担任总学委副主任是在也43年10月5日。在这天召开的书记处会议上,决定毛泽东为总学委主任,刘少奇、康生为副主任,胡乔木为秘书。此时总学委的功能又有变化,它实际上是毛泽东为正在召开的以清算王明为目标的政治局扩大会议而成立的核心小圈子,其主要任务是为配合毛在党内上层开展路线斗争,为毛提供理论解释和在毛等几个人中间进行反王明、博古、周恩来的协调分工。 至于领导审干、反奸的工作则基本由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承担,由于这两个机构的主要负责人都有刘少奇和康生,因此上述两个机构的工作又存在交叉性的关系。

1943年10月以后中央总学委与中央反内奸斗争委员会工作范围的示意图如下:
刘少奇在中共党内素有稳健、长于埋头苦干的声誉。在一个相当长的历史时期内,刘少奇因在白区工作中主张隐蔽、退却的意见还蒙受「右倾」的指责,何以他在1943年返回延安后不久,就在审干、反奸问题上显出明显的左的姿态,并在1943年春夏之交,当延安审干、反奸、抢救狂潮兴起后,听任极左恶浪翻江倒海而基本保持沉默?
笔者认为,刘少奇当时左的姿态与1943年他在党内地位的急剧上升有密切的关系。左的审干、反奸政策的始作俑者是毛泽东,刘返抵延安后,很快就了解到这一点。然而毛、刘在反王明问题的立场与利益关系完全一致,毛且大力提拔刘少奇,使刘从政治局候补委员一跃成为中共第二号人物,在这种情况下,刘不管是有意还是违心,都只能全力配合毛。第二,刘少奇与其老部下彭真的关系一向密切,彭真被调回延安后受到毛泽东的重用,在审干、反奸斗争中是一个风云人物,刘少奇来延安后,彭真在中央党校创造出的审干、反奸经验正作为一套成功的经验向延安各机关、学校推广,刘不能站在彭真的对立面。第三,刘少奇虽有谨慎、稳健之名,但刘同时又是一个喜欢表现的人,尤其喜好就某些理论、政策问题发表意见,刘来延安后,被委之以领导审干、反奸的重任,使刘在这一方面的才干可以就此发挥,他也没有理由放弃这一有利于扩大其在全党影响的机会。
1943年开始的审干、反奸斗争对刘少奇有极重要的意义,刘少奇从此正式涉足中共的干部和组织系统,在3月20日书记处会议上。决定成立以刘少奇为书记的中央组织委员会,统一领导中组部(包括中央党务委员会)、统战部、民运工作委员会、海外工作委员会以及中央政治研究室(即中央研究局)。至此,刘少奇取代了陈云(1944年后转做财经领导工作),成为中共组织系统的掌门人。在审干、反奸斗争中,刘少奇在彭真的大力协助下,通过谈话等方式,广泛熟悉中共各「山头」的情况,刘少奇的影响和在党内的支配力也从北方局系统、新四军系统向全党延伸。在这个时期,刘少奇还直接过问中央党校一部的审干工作,党校一部主任古大存就曾多次向其汇报工作。1944年,彭真正式出任中组部部长,显示刘少奇在中央组织和干部系统的影响力得到巩固和加强。
虽然刘少奇在审干、反奸斗争中位居决策层,但他与康生毕竟有明显区别。康对毛泽东只是一个家臣,而那时的刘则是毛最重要的盟友,刘少奇不屑于做康生所好的那种「魔鬼」工作,刘少奇的兴趣只是在制定审干、反奸的政策和策略方面,他没有在台前大声疾呼抓「特务」,也没有像康生那样,亲自去审讯「特务」、「叛徒」。有记载说,在运动高潮之际,刘少奇曾对运动的过火方面发出过疑问, 然而刘的「疑问」只是后话,在1943年春夏之交,他还没有这种疑问,相反刘少奇正兴趣盎然地研究、部署审干、反奸的发动工作。现在刘已进入审干、反奸的领导核心,他和毛泽东一样,以党的最高领袖的身分,隐身于康生的背后,在幕后密切关注、并指导在延安,继而在全党开始的新一轮党内大整肃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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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3: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三章  「抢救」风暴下的延安和各根据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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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4: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一  「抢救」的策略和手段

「抢救」是在审干和反奸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或是与审干、反奸交叉进行的,在运动的方法和策略上,既有相似处,也有差异。无论是审干、反奸,或是「抢救」,都有一个事先设定的主观判断,这就是凡知识分子干部和做白区工作的干部大多都有问题,而他们一般不愿主动向党作出完全、彻底的坦白。这样就必须首先研究他作自己交代的材料,按图索骥,步步深入,从中发现疑点,继而取得证据。但「抢救」在此基础上还要向前发展,即在获取证词的过程中,更多地诉诸暴力和恐吓的手段。
审干甫始,所有人员均需交待历史,此谓「写自传」。凡属从国统区来延安的知识分子,则需反复写,交领导机关检查,再「填月表」,交代传主每个月的历史。康生曾对社会部工作人员面授「斗争策略」。指示他们从受审人员写的「自传」中发现问题,康生启发道:
刚来边区时写的自传,整风时写的自传,到反省机关写的自传,把这三部自传一对照就矛盾百出。有怕出毛病而挨斗争的,先留一个大纲,有个大纲写一百遍都不会错。你就叫他当面写自传,在我们这里写自传,他的大纲在家里,在这里写就有了漏洞。  
在康生的具体指导下,通过从受审人员自传中查找疑点已成为审干的一项基本策略,被普遍运用于各单位。依照这种策略,审查人员勒令被怀疑对象三番五次写白传,写月表,从中找出前后矛盾之处,再顺藤摸瓜,提「一万个为什么」,使受审人永远答不完。接着。又勒令受审人员揭发同伙,将与受审人员有联系的其它人一网收来,此谓「老鼠战略」──即以一人为突破口,逼其咬出其它人。
从审查人员的交待材料发现「敌人」固然是一种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是这种方法也有缺点,这就是既费时又费事,且不能大面积地发现「敌人」。针对这种情况,康生又采取另一谋略,这就是暗中布置特工在各单位可疑人群中故意散布「反动言论」,以钓出「反革命」。然而这种方法的效果也不太明显,因为在审干、反奸的紧张气氛中,绝大多数干部都谨言慎行,提高了警惕性,一般不会主动上钩。
1943年4月3日,中共中央发出第二个「四三决定」,正式号召参加整风的一切同志大胆说话,互相批评,以大民主的方式,来批评领导,揭露错误。此项决定的真正意图在于「引蛇出洞」,「暴露敌人」。
遵照第二个「四三决定」,延安各机关、学校纷纷召开「民主检查大会」,刘少奇和其它中央领导干部还亲自参加了中央党校召开的民主大会。 一些干部受到中央决定的鼓舞,居然忘了一年前王实味事件的教训,他们在「民主大会」上,慷慨激昂,情绪激动,言辞激烈地批评起领导的「官僚主义」、「压制民主」和「特权思想」;这些上台发言的人大多为知识分子干部,有的人在会场上甚至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于是一个个都跌人了早已为他们设计好的陷井,成为「反革命」或「特务分子」。
通过检查自传发现了一批「反革命」,又通过召开「民主大会」再钓出一批「反革命」,但是「反革命」、「特务」的数目离上层领导头脑中的敌情估计还相差很远。这时,群众运动就派上了用场,各机关、学校普遍提高了敌情观念,大反右倾麻痹思想,纷纷以比赛的精神来清查特务分子。上级部门则以明确的指示或暗示来具体指导下级的审干小组成员:凡出身剥削阶级家庭,抗战后来延安的知识分子大多有嫌疑;曾被国民党逮捕、从事白区工作的同志也是重点审查人群;至于经常散扩不满言论的人更可能是特务分子,这样,就产生了对各单位「敌人」比例指标的要求问题。中央书记处秘密制定反奸策略,指示通过召开坦白大会,「形成坦白运动的潮流,造成群众的压力与群众的清查运动」,认为如此做了,「即可清出大批特务与各种有政治问题的人」。对于怎样召开坦白大会中央也有具体的布置:第一,「必须在各机关、学校、农村组织自卫军,实行放哨戒严,禁止会客及出入的自由,规定严格的生活起居制度」。第二,「在坦白大会之前,必须有慎重的严密的准备,除开调查一切嫌疑分子的材料,定出嫌疑名单之外,并须动员一批积极分子,秘密监视嫌疑分子;注意他每日的言论行动,在大会上察言观色;在他恐慌动摇到极度时,即抓紧对他劝说,督促他坦白并坦白别人。」 在上级机关的精心指导下,利用群众运动的方式,「依靠群众的喉咙,依靠群众的拳头,依靠群众声势汹汹的态度」,大批「反革命」和「特务」分子终于被挖出。可是这些被指称为「特务」、「反革命」的人员只承认自己有缺点和错误,却死不肯承认自己是「反革命」或「特务」。
下一步就需要进行政策攻心,逼迫受审人员承认自己是「特务」,这一步是全部过程中最困难的阶段。
提问者要求受审人员回答各种层出不穷、离奇古怪的问题:
「你平日经常散布反动言论,勾结对党不满的分子,你必须老实交待,国民党派你来延安搞破坏的具体任务是什么?」
「某一次国民党大逮捕,其它同志被捕牺牲了,为什么只有你没被捕?」
「你在教会学校读书,一定参加了英国特务机关!」
「你的舅舅1936年从东北逃往北平,住在你的家,他是日本特务机关的特务,你也经他介绍,加入日特机关,成为日特机关的情报员,你在延安为日特提供了多少情报?」
「你说你是坐火车从上海到西安的,一定是国民党派你来的,没有国民党开的介绍信,你可以坐火车吗」?这个提问称得上是审干、反奸、抢救中的「经典提问」,许多被审人员都被问到这个问题。在绥德师范礼堂的斗争大会上,一个嫌疑对象被追问:「你没有特务关系,怎么能从上海到北平坐得上火车?」
「你的父亲现在还在北平,又有钱,不是汉奸才怪!你和他什么关系?」
「你家里又不缺吃又不少穿,你来延安干什么?」
「你一贯积极工作,是为了取得组织信任,便于长期潜伏,不然的话,为什么放弃在国统区现成的正规学校不上,偏偏来边区吃苦?」
「你的同伙已经向党坦白自己是特务,他也揭发你是特务,你为什么还执迷不悟?拒绝党的挽救呢?」
如此荒诞不经的问题,不一而足,被审问者即使有一百张嘴,也难于回答清楚这类提问。这些审干领导小组成员,多数世代居住在偏远山沟,从未去过大城市,更没见过火车,加之头脑中已经形成的习惯思维,他们很难相信,世界上竟然有人不是为吃饱肚子,而是为了所谓信仰来投奔共产党。于是,为了敲开被审问者的嘴,只能诉诸于「强硬手段」了。
手段之一:疲劳战;车轮战。
逼迫受审人员几天几夜不合眼,审问者轮番休息,以连续作战的方式,利用受审者神智昏迷,精神崩溃,取得口供。1943年4月至1944年6月,李锐被关押在边区保安处受审,曾经「五天五夜不准睡觉,不准瞌一下眼皮(有哨兵日夜持短枪监守,威胁)」,在保安处有人还受到长达十五天十五夜的疲劳审讯,「受审时,通常是长时间立正站着(以致腿肿)和坐矮板凳;有时加带手铐,时间长短不定」。
手段之二:捆绑吊打、刑讯逼供。
据师哲披露,1943年5—6月间,社会部讨论起草〈审讯条例〉。会上围绕是否用刑的问题,产生两种尖锐对立的意见,康生坚持主张用刑,说「不用刑,那怎么审讯」? 于是,刑讯逼供成为审查中的主要手段。普遍的刑罚有将受审人员吊在梁上,施以鞭打,或加之拳打脚踢。仅据关中分区一个县的统计,在运动中就曾采用压杠子、打耳光、举空甩地等二十四种肉刑。据延安地区一个县委扩大会议记录记载,县委书记、区委书记都曾亲自上阵殴打受审人员,县委书记打入约十七人次,挨过县区领导打的有九十一人,被县委领导人私自关押的有二十九人。
保安处常用的刑罚有:老虎凳、鞭打、长时间带手铐、绑在十字架上抽打受审者,保安处处长「周兴即亲自这样打入」。
手段之三:饿饭。
据李锐回忆,在边区保安处,专设「特宇号」监房,收押「顽固分子」。「每人每餐只给半碗饭,有的人曾饿过一个多月」。
手段之四,假枪毙。
在审干、反奸、抢救运动中。假枪毙是一种常见的斗争和惩罚方式。经过种种酷刑拷打,如果被审查者仍拒不交待,这时审查机关负责审讯的干部就会想到利用假枪毙的方式再作一次榨取口供的努力。选择假枪毙的时间一般在月黑风高之夜,将嫌疑分子五花大绑押往野地,嗖嗖几声枪响,于弹从耳边飞过,给受刑者造成极大的心理与肉体伤害,许多人甚至会长时间精神失常。原中共地下河南省委书记张维桢在中央党校受审期间,就曾被拖出去假枪毙。
种种刑罚、肉体折磨,以后被一句「逼、供、信」轻描淡写地遮盖过去。在统称「逼、供、信」的审讯方式中,精神和肉体上的折磨一般都是同时并进。精神上的折磨是反复不断地向被审查者进行「劝说」,恐吓、引诱受审对象进入早已布置好的圈套。精神施压若不奏效,就辅之以肉刑,或五花大绑,被施之以拳打脚踢,或被拖出去受「假枪毙」的巨大精神和肉体的折磨。有的人因多年监禁,成为「满头白发的青年」。 许多人因遭受这种双重折磨而导致精神和心理上的创伤,在经过许多年以后仍难以抚平。一个受审者当年曾被五花大绑,整整四十八个小时才给解开绳子,以至双手和指尖,全成暗紫色,两只手腕被绳子紧勒过的地方开始腐烂,绳痕一直到1949年后还没有蜕尽。
延安地区关押受审人员的机关共有四个:社会部看守所、西北公学、陕甘宁保安处和西北行政学院。
中社部看守所设于枣园后沟,在里面关押的都是重犯,王实味从1943年4月2日被押解到此,一直关押到1947年3月才被转移至晋西北的兴县。
西北公学也位于枣园后沟,距社会部看守所不远,是中央社会部集中受审人员的特别机构,1942至1944年,共拘押有较「严重」问题人员五百馀人,其中480人被打成「特务」、「叛徒」、「日特」。
陕甘宁保安处为公开的镇压机关,整风开始后,关押各类被挖出的「特务」五、六百人。到「抢救」高潮时,保安处所在地「凤凰山坡上一层层一排排的窑洞,已经挤满了人,又新挖了一些窑洞。原来一个坑睡四人,后来睡五、六人」,「挤得翻不了身」。
西北行政学院为西北局和边区系统关押一般嫌疑人员的临时集中营,共押有908个受审人员,其中包括三类人员:1942年4月后,在秘密审干中「坦白」的边区工农出身的干部;被怀疑为「特务」的外来干部;以及「抢救」中送来的边区各厅、院、局、银行的知识分子出身的干部。于光远和以后长期担任邓颖超秘书的陈楚平(此人原为南京中央大学学生,也被打成「特嫌」)当时即被集中在此接受审查,并参加开荒劳动。
至于更大数目的各机关、学校的被抢救人员,则全部拘押在各自的单位,接受隔离状态下的审查。一经隔离,受审人员就失去了人身自由,不准回家,也不许通信。
在康生和各单位审干小组施行的精神、肉体双重折磨下,大批「特务」被制造出来,人们互相「揭发」,甚至许多夫妻也互相「咬」对方是「特务」。各单位、学校的「日特」、「国特」、「叛徒」鱼贯上台自首,有的还被树为「坦白」典型,胸佩大红花,骑在马上,风尘仆仆地巡回各地现身说法。1943年夏秋之后,各机关、学校大门紧闭,门口由警卫把守,延安的人们已中断互相往来,「谁也不敢理谁」(王德芬语),在偌大的延安城,也需持介绍信才能办事。入夜,延安万籁俱寂,听不到一点声音,陷入一片恐怖、沉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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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5:03 | 显示全部楼层
二  中直机关的「抢救」

1943年4月3日以后,延安的审干运动走向高潮,原先由各单位整风审干领导小组对所在单位党员、干部秘密进行的「排队」、「摸底」,现在已发展到公开号召干部向党「坦白」。此时正式的口号是审干、反奸、坦白,还没有使用「抢救」一词,但从斗争的性质、内容和方式看,与稍后的「抢救」别无二致。
1943年2月,两年前遵照中央指示,和一百馀名干部一同撤退来延安的河南省委交通科长杜征远被送往延安中央组织部接受隔离审查(此时陈云已不过问中组部工作,由彭真代理中组部部长一职)。审干人员诱导启发杜征远:河南省委王志杰(1942年初被中共中央任命为河南省委书记)、郭晓棠(河南省委宣传部长)、张维桢(前河南省委书记)、危拱之(河南省委组织部长)都是「特务」,「就你交通科长不是特务」?杜征远因为从未被捕过,实在交待不出来,审干人员就拿一条麻绳放在杜的面前,威胁杜:「不承认非勒死你不可。」杜征远在压力下被迫承认自己是「日本特务」、「国民党特务」,审干人员乘胜追击,又让社交待「是谁介绍的,在什么地方参加的」,「别人谁是特务,和谁联系」等问题。
中组部审干人员在威迫杜征远时点出河南省委主要负责人都是「特务」,意图给杜征远造成精神上的巨大震撼,尽管当时中组部、中社部还没有触动王志杰等河南省委负责人。1943年3月,中央通知王志杰、危拱之、郭晓棠进中央党校参加整风学习,同时帮助中央审查河南干部,这时王志杰等一点也不知道,有关部门已经根据康生的逻辑,事先判定他们都是「特务」,攻下杜征远,就是为了以杜为突破口,榨出杜征远的口供,一举将王志杰等全部打成「特务」。
1943年春,审干、反奸运动已获得重大进展,不仅「张克勤案」已经包装完毕,通过攻下杜征远,河南「红旗党案」也初见眉目。4月9日至12日,延安连续召开坦白动员大会。4月12日, 由康生一手导演,将「张克勤反革命特务案」的主角张克勤,拉到八路军大礼堂,在有千人参加的延安反奸坦白大会上正式亮相。康生在大会上作动员报告,说:这几个月我很忙,白天开会,晚上捉鬼。说到「鬼」字,顺手指看站在右侧的四个人,第一个即是张克勤。现在,张克勤已被树为「坦白典型」,从此不断地被带到各机关、学校去「现身说法」。在康生的直接指导下,各机关、学校纷纷掀起「坦白」高潮,通过开大会、小会、规劝会、斗争会和控诉会等五花八门的形式,压迫延安的党员干部进行坦白,至7月9日,已有四百五十人坦白。康生见状,极为振奋,于1943年7月15日,在延安中央大礼堂召开的中共中央直属机关干部大会上作〈抢救失足者〉报告。康生宣布延安已逮捕了二百多人,他并公开点出杜征远等的名字,说「破坏河南党的杜征远」是「敌探兼国特的兼差特务分子」。康生在报告中代表「共产党中央」,号召所有「为敌人服务」的内奸、特务迅速坦白。康生并解释「抢救」的涵义:「自然界的失足者,主要是外边的人来救,而政治上的失足者,遇到要抢救的时机,却主要是依靠自己」。在这个开启恐怖镇压大闸的会议上,彭真也发表了主题类似的讲话。朱德虽参加了大会,但在简短的讲话中,强调保护干部,与康生、彭真的演说大相迳庭。由于朱德在延安只具象征意义而毫无实权,他的发言并不能冲淡会场的肃杀气氛。在7月15日干部大会上,被康生机关驯化的十二个人上台依次作了坦白。会场气氛恐怖,「一片沉重压迫的沉寂」,使许多与会者当场「吓得面色苍白,茫然失神」。
紧接看8月15日,中共中央颁布〈关于审查干部的决定〉,开宗明义宣布「特务之多,原不足为怪」,并宣称「特务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文件的口气和文辞与毛的一贯风格如出一辙。这样,在毛泽东、康生的领导下,「抢救」、「肃奸」斗争迅速在陕甘宁边区展开。而中共中央直属机关,首当其冲成为「抢救」的重点。
中共中央直属机关属于任弼时、李富春的领导范围。1940年任弼时自苏联返延安后,开始在党内负责组织和中直机关工作,1943年3月,陈云休养后,原先由陈云领导的中央组织部已改由彭真掌握。延安整风后,实际负责中直机关整风审干运动的领导人是中组部副部长、中央办公厅主任李富春,及其副手中央办公厅秘书处处长王首道。任弼时作为中央分管组织及中直机关的领导人,也可过问中直机关的运动情况。
据现有资料反映,在整风转入审干、抢救阶段后,任弼时的态度比较冷静,他在中直机关作动员报告时只是一般号召,并无个人创造。任弼时自二十年代后期以来,历经中共党内多次斗争,阅历、经验比较丰富,他的个人作风也比较公道。1942年后,任弼时把工作重点放在领导西北局方面。实际领导中直机关审干、抢救的是总学委副主任康生和毛泽东的故旧李富春。
康生、李富春挑选的抢救对象即是以后在中共党内大名鼎鼎、当时担任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前中国女子大学副校长的柯庆施。事情表面上的起由是中央大礼堂外的墙上出现了一条标语,揭发柯庆施是坏人。而柯庆施在三十年代领导北平地下党时,党组织曾遭到国民党破坏,柯因出差绥远躲过国民党逮捕,故而被认为有叛徒嫌疑。事实上揪斗柯庆施有更复杂的背景。
有关柯庆施在延安被整肃的材料,目前所能见到的只有两则。即王明的《中共五十年》和师哲的《峰与谷──师哲回忆录》中的少量记载。柯庆施自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紧密追随毛泽东,是毛氏预谋打倒刘少奇的极少数知情者之一,因而文革后柯庆施受到批判,他在延安被迫害的情况就被完全隐去了。
柯庆施在延安抢救运动中被整肃的时间大的是在1943年下半年,幕前指挥者是李富春。
根据王明和师哲的记载:
中直机关为批斗柯庆施夫妇连续在中央大礼堂召开群众斗争大会,斗争会由李富春主持,李勒令柯庆施交待问题(王明和师哲均未谈及逼问柯庆施夫妇交待问题的内容)。一次斗争会从下午一直开到午夜,因柯庆施拒不承认自己有问题,李富春宣布柯庆施是反革命分子,随即柯庆施就被捆绑起来。在批斗高潮中,柯庆施的妻子因不堪迫害跳井身亡。虽然柯庆施没有被押往社会部,但对他的监视并没放松,柯一直被软禁在家中。
柯庆施长期在国民党统治区做地下工作,与李富春谈不上有嫌隙,很显然,李富春是奉命办事,那谁是批斗柯庆施的幕后策划者呢?
可以得出的答案是:康生和刘少奇,而康生、刘少奇的活动又得到毛泽东的默许。
柯庆施与刘少奇有历史积怨。柯庆施是原中共北方局组织部长,1936年3月,刘少奇赴天津担任中共北方局书记,对原北方局进行大改组,任命自己的老部下彭真取代了柯庆施担任北方局组织部长,并在党内展开了对何庆施等人「左的关门主义错误」的批判。1939年何庆施被任命为中央统战部副部长,成为统战部部长王明的副手。现在打击何庆施,已名正言顺:即柯庆施在北方局执行了王明的「左倾关门主义」,在抗战阶段,又执行了王明的「右倾投降主义」,在现阶段虽然不能对王明直接下手,但通过整肃柯庆施,可为打倒王明预作准备。
康生了解柯庆施和刘少奇在历史上的矛盾。从1941年起,康生就主动向刘少奇靠拢,1943年3月,刘少奇成为中共第二号人物,康生正急欲向刘少奇示好,正是基于这个目的,康生拒绝了杨尚昆、王鹤寿、凯丰等人的意见,坚持要斗争柯庆施。21   这样,在康生的指导下,由李富春主持的对柯庆施的斗争,就成为献给毛泽东、刘少奇的一份厚礼,既讨好了刘少奇,又讨好了毛泽东。
据王明记载,在批斗柯庆施后的第二天,刘少奇受毛泽东的委托,曾对柯庆施有如下谈话:
我们反对你,是因你早在二十年代就认识王明,193O年你在王明的领导下,参加了反对立三路线的斗争,而从1939年起,你是中央统战部部长王明的副手。可是整风运动造成声势已经多时,而你在反对王明方面连一句话也没讲过。
笔者认为,王明的这段回忆基本符合事实。在延安整风之前,及整风开始后的一段时间,王明与柯庆施因为工作联系较多,私交不错,尤其当柯庆施受王明牵累,被当作王明替罪羊挨斗争的1943年,柯庆施与王明确实里惺惺惜惺惺」。柯庆施曾探望过病中的王明,与王明有过私下交谈,对王明的境遇表示过同情与关心。王明对柯庆施在这段时期给予他的友谊始终未忘,1965年他在莫斯科闻知柯庆施病逝的消息,还特作诗以示怀念。
柯庆施在「抢救」后获得解脱的详情,至今中国未透露任何资料。许多迹象表明,柯庆施获得解脱系出自毛泽东的援救。毛泽东完全清楚柯庆施与刘少奇之间的旧怨新恨,在柯庆施濒临绝境时,毛援之以手,从此柯庆施对毛矢志效忠。延安整风后,柯庆施在中共党内的地位逐渐上升,他与毛泽东的关系也更加紧密。1948年柯出任中共占领华北的第一个大城市──石家庄市委书记,以后又经薄一波提名。进入了华北中央局,尽管刘少奇认为柯庆施任此职并不合适。 五十年代后柯庆施官阶不断上升,且对刘少奇、周恩来多有怠慢,成为毛泽东制衡刘少奇的重要力量。
中央民运工作委员会在1943年3月20日后统由以刘少奇为书记的中央组织委员会领导,邓发任书记,民运委员会下辖中央妇委、中央职工委员会和中央青委。在「抢救」中,妇委、职委大搞极左,「纷纷突破」,青委正式工作人员只有四人,已经「抢救」了两人,但仍受到上级的多次批评。当时在中央青委工作的蒋南翔深感,「如不气势汹汹的威逼镇压,大喊大叫,那就不但要在如火如荼的抢救高潮中显得落后,而且会被认为是对反特斗争消极怠工,是对特务没有义愤」,因为民委负责人邓发就曾援引毛泽东〈湖南农民运动的考察报告〉,说反特、抢救「好的很」。
在中直机关被整肃的另一个重要干部是当时担任中央组织部秘书长的武竟天。抢救运动展开后,武竟天遭到斗争关押,其理由是武竟天在北平上学期间,曾向一意大利籍的传教士学过外语,就凭这一条,武竟天被扣上「意大利特务」的帽子。   
在抢救运动中,中直机关的一般干部更是受到冲击。据当时在中央办公厅秘书处工作的曹瑛回忆,蔡畅领导下的中央妇委一名余姓女同志,年龄尚不足二十岁,就被认定参加了「红旗党」。为「抢救」她,特在杨家岭礼堂召开群众大会,「头天晚上开大会,一直搞到第二天天亮,非说她参加了『红旗党』不可。大会不断高呼口号,也有漫骂的」,会议主持人威胁道,「不坦白,加倍治罪」,但是小余「死也不承认」。正在病中的吴玉章听说这件事,拄着棍于来到会场。年高德劭的吴玉章见到这种斗争场面,难过地流下了眼泪,他哭着劝说道,「小余呀,你就承认了吧」。最后,小余被迫承认自己参加了「红旗党,是特务,来延安是搞破坏的」。
在深挖「红旗党」的高潮中,1935年的「一二九」运动也被怀疑为是国民党「红旗政策」的产物,直至1944年4、5月间,还能听到这种说法,一些单位仍「把它作为审查干部的尺度」。
中央办公厅秘书处是专为毛泽东和中央书记处服务的机要部门,当时有六十馀名工作人员,这些工作人员在调入中办时,都受过严格的审查,但是在抢救运动中,还是有十几人被打成「特务」。在电讯科工作的密家几,原是湖北地下党派到延安参加七大的代表,因七大缓开,被借调来秘书处工作。密家凡被别人咬为「特务」后,秘书处连续几天开会对他进行「抢救」,与会者向他提出各种问题,诸如「你在白区工作,你被特务、内奸包围得水泄不通,你一定是叛变当了特务」,密家几据理反驳,拒不承认。最后在一个半夜里,社会部派来一辆马车把他抓走,关进了西北公学。
抢救运动袭来,甚至毛泽东身边的工作人员也难于幸免。在毛泽东身边工作的公务员罗海章、苟兴录也被江青当作「坏人」,被送入西北公学去接受「抢救」。 毛并没有出面予以干预。
中社部是领导延安「抢救」运动的权势机关,然而中社部工作人员在审干、「抢救」运动中也蒙受了冲击。中社部治安科科长陈龙的妻子海宇原是中国女子大学的学生,社会部为促成陈龙的婚姻,于1941年8月,经严格审查,将海宇从女大调入中社部工作,经中杜部批准,1942年11月7日,陈龙与海宇结婚。但婚后不久,海宇就因河南「红旗党」问题(海宇为河南地下党员),被集中到西北公学受审,陈龙有一年多时间不得与海宇见面,直到1944年后,在中社部重要干部陈刚(何叔衡的女婿)的帮助下,海宇才被解除了审查。陈刚也保护了中社部机要科女干部申余,她因主持机要科墙报,被指责和王实味〈野百合花〉相呼应,而被送入西北公学受审查,后在陈刚的关照下,才得到解脱。
中共中央直属的《解放日报》在整风运动开展后,实际上已由陆定一负责。博古虽仍担任社长一职,但职责范围已大大缩小,处于挨整、被冷遇的境地,因此,对「抢救」十分小心。在「抢救」运动初期,《解放日报》并没有挖出什么「特务」,康生见此状极为不满,公开指责博古:你们清凉山(《解放日报》所在地)是特务成堆的地方,你们就是抓不出来?在康生的威胁、恐吓下,博古不得不派人前往西北公学「学习取经」,返回后在《解放日报》如法炮制。
《解放日报》被抢救出来的「特务」占全体人员的95%(另据温济泽叙述,《解放日报》社和新华社总共一百几十位工作人员中,被逼承认自已是「特务」的占70%左右)。副总编辑余光生积极执行康生的指示,全力在报社「挖特务」,「抢救」前夕,接替丁玲工作的艾思奇此时也受到怀疑,被免去学委委员。副刊部的舒群、白朗、陈企霞、黎辛都被视为是嫌疑对象。副刊部秘书温济泽在对王实味的斗争中表现积极,此时也因他有一叔叔是国民党少将,被说成是国民党派来的特务。 李锐此时任《解放日报》国内部编辑,他的一个大学同学因「托派」嫌疑被抓,因不堪刑讯,承认自己是「特务」,并咬出李锐是他的「上级」。1943年4月,在边区第一次大逮捕的浪潮中李锐被捕,作为重犯,从1943年4月至1944年6月,被关押在边区保安处。
在《解放日报》社,除了编辑、记者遭「抢救」外,抢救也在印刷厂进行,一位总务科长因不堪逼供,被迫刎颈自杀。
博古对于毛泽东、康生的这套红色恐怖手法极为熟悉,早在1931年,博古就对远在江西的毛泽东「打AB团」的行为有所怀疑。1942年3月,王震、贺龙曾就《解放日报》公开发表丁玲的〈三八节有感〉和王实味的〈野百合花〉,向博古发难,王震、贺龙或亲去清凉山博古的窑洞,或在党的高层会议上,严厉指责博古。时至1943—1944年,博古在党内的地位愈加脆弱,「破鼓万人捶」,博古在高干中已成为人人皆可唾责的对象,他已无法制止《解放日报》中的「抢救」极端行为。
在抢救运动中,中直机关的所有单位均受到冲击,中央医院90%的医护勤杂人员受到怀疑,著名的马海德医生和他妻子苏菲也曾被「抢救」。对马海德提出的疑问是:「一个外国人抛弃了优裕的物质生活,从美国来到上海,又从上海到延安,它的背后是什么?」由于马海德是边区急需的医生,因而对他还较为客气,只是劝其「坦白交待」,而未将其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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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5:54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军直机关的「抢救」

「抢救运动」对中央军委直属机关也造成极大的冲击。设在延安王家坪的中央军委是毛泽东指挥八路军、新四军的最重要机构,毛泽东也通过军委的电讯系统搜集各根据地的动态以及国统区的各项情报。进入1943年后,原中央军委副主席王稼祥已靠边站。自1941年2月担任中央军委参谋长的叶剑英,其职权范围仅限于作战谋划、军事情报搜集等业务领域,对审干等政治工作的影响力很小,实际上,军委系统的审干、抢救领导权,基本掌握在康生机关手中。
在审干、「抢救」展开后不久,担任军委秘书长兼政治部秘书长的陶铸很快被「挖」出来。选择陶铸作为靶子,是因其在1933至1937年被国民党拘押于南京中央军人监狱,被怀疑有「特务」嫌疑,当时陶铸还兼任王稼祥的政治秘书,打击陶铸也有暗打王稼祥的用意。
陶铸被隔离审查后,情绪极为愤懑。当社会部干部李逸民前去探视他时,陶铸「暴跳如雷地在骂娘」。 陶铸落难迟于柯庆施,他曾在柯庆施被隔离后,前往软禁柯的窑洞探望过他。在延安审干、抢救中的这段遭遇,以后成了联络陶铸与柯庆施的感情纽带,柯庆施与陶铸这两位有过白区工作长期经历的干部与刘的关系一直比较冷淡,而刘少奇在审干中,位居决策地位,极有可能插手过对柯庆施、陶铸的审查。当毛泽东对柯、陶伸出援手后,这两人就成了死命效忠毛的大将。1949年后,柯庆施、陶铸皆获毛泽东重用,六十年代初分任地位极显赫的中共华东局和中南局第一书记的职位。1953年陶铸还一度涉人当时高层领导人内部对刘少奇的批评议论(即「高岗事件」),也是因毛泽东的保护才未被打入「高饶反党集团」,事后继续获毛泽东的重用。1965年柯庆施病逝,陶铸极为难过,曾在家中悲伤落泪。1966年春夏,毛泽东调陶铸入中央,实指望利用陶铸与刘少奇的宿怨,向刘少奇开炮。在中共八届十一中全会上,毛泽东将陶铸一下提拔为中共第四号人物,谁知陶铸竟辜负毛泽东的厚望,不忍对刘少奇过份打击,在被多次提醒后仍无改变,终遭毛泽东的抛弃。柯庆施则因早逝,未卷入文革,但江青在六十年代初于上海策划反刘少奇的阴谋,得到了柯庆施的全力支持。1943年在延安被整的柯庆施和陶铸,成为毛泽东手中掌握的日后对付刘少奇的两颗棋子。
中央军委直属单位在「抢救」中受到严重冲击,使日常业务工作几乎一度陷于停顿。中央军委总参谋部下辖三个局:一局负责作战指挥,由伍修权任局长;二局负责情报收集与分析,由曹祥仁任局长;三局主管通讯,主要负责延安与各根据地的电讯联络,负责人为宁都暴动后加入红军的王铮。由于军委所属三个局从事的工作极具机密性,工作人员都已经过严格的审查,他们需要与家庭断绝通信联系,出门要与人同行。 尽管如此,在「抢救」中还是揪出了大量「特务」。
有关军委一局审干、「抢救」的详情至今仍缺乏资料,目前所知的仅是周秋野等受迫害的零星情况。在军委一局测绘科工作的周秋野(七十年代至八十年代曾任中国驻捷克斯洛伐克大使),在审干过程中,受到车轮战和逼供信的迫害。另据伍修权透露,一局的协理员张炽昌因为曾经在国统区做过兵运工作,也被关押起来,负责审查和看管他的人。「竟蓄意折磨他,在给他吃的饭里加了盐,又不给水喝」。张炽昌被迫上吊自杀,幸亏被人发现,才得以生还。
军委二局的审干、反奸与所有军委直属单位一样,受总学委和军直机关学分会领导,实际领导者仍是康生。当时年仅二十九岁、担任总政治部组织部长的胡耀邦作为军直系统整风领导小组成员,也曾参与领导二局的审干、反奸。
从1942年12月始,二局陆续发现「内奸特务分子」。在1943年4月1日大逮捕被抓获人员中,其中有二局的四个人。康生很快将这四人放回二局,要他们作坦白示范。1943年4月15日前后,胡耀邦主持二局坦白大会,号召大家提高警觉,「嗅奸」、「监奸」、「证奸」,同时也提醒不得冤枉好人。 会后,在很短时间内,二局共收到十馀万字的检举材料。二局还创造出一整套劝说坦白分子的办法:「善劝、亲劝、你劝、我劝、软劝、笔劝、硬劝」等,甚至还发明了一种「雷公劈豆腐」的办法,即先集中攻下动摇分子,再对付顽固分子。 到5月上旬,二局已有十人坦白,运动迅速走向热潮。在群众已充分发动的形势下,胡耀邦愈来愈趋向冷静,他在5月6日划出四条政策界限:一、严禁打入骂人;二、非经委员会批准,不得捆人;三、没有充分证据,不得逼供;四、严防自杀。对于二局的运动,社会部极为重视, 康生派出李克农前来二局亲临指导,要求进一步开展坦白运动,挽救陷于特务泥沼的失足者。李克农并表示,对已坦白者,党保证他们有光明的前途。在这种形势下,一方面,胡耀邦布置开展新一轮坦白运动;另一方面,他也不失时机地强调要注意政策。胡耀邦提出,应控制检举次数,以书面检举代替口头检举;自首分子也应「实事求是」。「有冤枉就说出来,不要害怕,负责审干的领导,应为受冤人员申冤辩解」。 这些情况都说明胡耀邦和那些利用审干、反奸、蓄意整人的干部有本质上的区别。
军委三局是军委几个局中工作人员最多的一个局,有工作人员近千名,大多为抗战后投奔延安的青年知识分子。在审干、反奸中,三局电讯学校二百人中已有一百七十人被扣押,遭斗争。三局各科室大多数工作人员随后都被打成「叛徒」和「特务」,由于三局「特务成堆」,一段时间,延安总部与各地的电讯联络已难以为继。由于三局所负责的工作极端重要,因此当1944年元旦,王铮率三局工作人员给毛泽东拜年时,毛向三局受审问者表示了歉意,首先解脱了他们。
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简称抗大)的前身是瑞金时期的中国工农红军学校,1936年6月易名为中国人民抗日红军大学(简称红大),1937年春正式定名为中国人民抗日军政大学。全面抗战爆发后,毛泽东一再指示,抗大要向全国革命青年大开入学之门,把抗大招生的广告,从延安贴到西安,每根电线杆都贴上一张。 在中共的感召下,大批外来知识青年投奔延安,进入抗大学习,使抗大的规模不断扩大。1939年6月,因边区粮食困难,中央政治局决定抗大总校转移到晋东南,1943年春,延安又命令抗大总校返回陕甘宁边区,移驻绥德,并将延安军事学院、抗大两个分校等合并于抗大总校,任命徐向前为抗大校长,李井泉为政治委员,何长工、彭绍辉为副校长,此时全校共有学员六千馀人。
抗大的整风、审干开始于1943年8月,运动初期,在以徐向前为书记的抗大总学委的领导下,一切进展平稳,徐向前领导成员讲红四方面军肃反扩大化的教训,提醒大家头脑保持清醒。 但是随着中央社会部派出以黄志勇为首的整风审干工作组到达抗大,形势迅速恶化。从1943年10月中旬到12月下旬,全校开展了深挖「反革命」、「特务」的「全面突破」竞赛。
徐向前在晚年出版的回忆录《历史的回顾》中详细地描述了抗大「抢救」的场景:
此后两个月的时间里,抗大整风被弄得一塌糊涂。名堂多的很,什么「即席坦白」、「示范坦白」、「集体劝说」、「五分钟劝说」、「个别谈话」、「大会报告」、「抓水萝卜」(外红内白),应有尽有。更可笑的是所谓「照相」。开大会时,他们把人一批批地叫到台上站立,让大家给他们「照相」。如果面不改色,便证明没有问题;否则即是嫌疑分子,审查对象。他们大搞「逼供信」、「车轮战」……真是骇人听闻。
自从延安中社部派来的工作组进驻抗大总校后,徐向前事实上已被靠边站,在这种形势下,他已无事可做,只得于10月下旬返回延安。
徐向前经历过党内长期的残酷斗争,对极左的一套始终持有警惕的态度,返回延安后,他仍然经常过问抗大总校的运动情况,但他根本无法正面对抗这场由毛泽东、康生直接领导的运动。 和徐向前相比,抗大总校的其它领导人态度就不那么冷静了。韦君宜当时在绥德,亲耳听到杭大一位副校长介绍抗大的反特斗争原则。这位副校长说:别人说反对逼供信,我们就来个信供逼。我们先「信」,「供」给你听,你不承认,我们就「逼」!韦君宜说,这个副校长后来在文革中「闹得全家惨死」,「我不知道他曾否回想过1943年他自己说的这些话!」
在极左风暴的袭击下,抗大总校在1052个排以上干部中,共挖出「坦白分子」、「嫌疑分子」、「特务分子」602人,占总人数的57.2%。在干训队496人中,「嫌疑分子」竟达373人,其比例为75.2%。
陕甘宁晋绥联防司令部所属部队是驻守延安地区的卫戍部队,由贺龙担任司令员,该司令部所辖的中共唯一一个炮兵团,因八路军基本从事游击作战,炮兵团派不上用途,所以一直被置放在南泥湾搞开荒生产,与外界处于半隔绝状态,该团许多干部甚至对延安动态也知之甚少。炮团干部整体文化素质较高,有不少人甚至在苏联学习过。仅教导营就有近二百名知识分子。在「抢救」中,炮团90%的人被打成特务分子,有个模范连的干部100%被打成「特务分子」。确定「特务」的标准非常简单:出身知识分子,来自国统区,不是「日特」。就是「国特」;若原是中共地下党员,则是「红旗党」、「假党员」、「叛徒」。炮团参谋徐昭,因其父在国统区煤窑上管财务,他就顺理成章被打成了「特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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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6:43 | 显示全部楼层
四   西北局和边匾系统的「抢救」

陕甘宁边区系统的整风、反奸、抢救,大致上分两摊进行,中共西北局和边区全范围的运动由高岗领导,边区政府机关部分由李维汉领导,中央书记处虽指定任弼时代表中央指导西北局,但实际上是由康生掌握领导运动的实权。
1943年7月,西北局召开坦白、抢救大会,一批张克勤式的「特务分子」被安排上台白首。与中直机关的情况相类似,西北局机关被「抢救」的对象大多为从国统区来的中共地下党员和青年知识分子。
西北局民运部共有十多个干部,多为原西北各省中共地下党党员,均为知识分子出身。1941年,民运部机关党支部曾办有《西北风》壁报,对延安某些消极现象展开批评,由陈元方主编。该壁报在1942年春王实味事件发生后,迅即停刊。高岗指责《西北风》流露「小资产阶级情绪」,是「发泄对他的不满」,陈元方随即被调往靖边县委担任常委兼统战部长。1943年4月,陈元方突然被通知返回西北局机关,「挎包未放下便被叫去参加批判会」,要陈元方交待《西北风》问题。批判者指责《西北风》与《轻骑队》一样,是「反党」的。随后陈元方遭到「无休止的批斗」,1943年将陈元方作为「死顽固」的典型。进行「假枪毙」,最后送到边区保安处关押,而西北局民运部的所有干部都被打成「国特」、「叛徒」。
著名学者于光远此时在西北局第四局西北问题研究室作研究工作,在「抢救」运动中也被打成「特嫌」,被送到行政学院「特别班」接受审查。 中共西北局党校的教员大多为青年知识分子,在运动中许多人被打成「特务」。张宣,原中共成都市委书记,来延安后被分配在西北局党校任教,因被诬为「国特」,被送至边区保卫处关押。
与西北局机关的「抢救」相同步,边区政府机关的运动也走向高潮。指定李维汉领导陕甘宁边区政府系统的整风、审干,是毛泽东一项颇为微妙的安排。李维汉是中共元老,五四时期即与毛泽东熟识。但在1927年后,李维汉与毛泽东并无密切交往。1933—1934年。李维汉在瑞金曾积极执行博古等打击「罗明路线」和「邓、毛、谢、古」的方针,与毛泽东的关系十分疏远。自三十年代中后期始,李维汉转变态度,主动接近毛泽东,尤其在1942年主持中央研究院工作期间,李维汉积极遵从毛泽东批判王实味的部署,与毛泽东的关系已经十分密切,但是毛对李维汉还在观察中。1942年9月,李维汉调入边区政府后,康生下令禁止李维汉阅读中央电报,尽管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抵制了康生的这道禁令,仍指示将中央收发电文送给李维汉阅看, 但是,李维汉不会不知道在康生这道禁令后所意味的是什么。对于康生的这个信号,李维汉没有表示出任何不满和消极,相反,李维汉以更积极的姿态来贯彻落实毛泽东和总学委的部署。
1943年5月下旬,由李维汉主持,在边区大礼堂召开了坦白动员大会,当场有张克勤式的典型作坦白交代。在这次大会后,边区政府所属各单位都对审查对象采用了车轮战的方式进行逼供,「只有程度不同之分」。边区政府秘书处至少有三次车轮战,其中一次是专门斗争区棠亮,当时又名唐亮,罪名是参加了湖南「红旗党」。区棠亮曾任中央妇委书记蔡畅的秘书,后调任林伯渠的秘书,她被施以逼供信,「甚至要进行捆绑吊打」。 另一次是「追托派」,被斗对象「被弄得精神失常」。第三组车轮战是「追叛徒」。
边区政府系统「抢救」的高潮是追逼当时已近六十岁的原中共四川省工委委员张曙时。这次会议由李维汉亲白主持,在边区政府大会议室进行,「约有二三十人参加」。李维汉在会上宣布,凡是有问题的,都应该坦白交待,但是会场上没有人发言。李维汉站起来说:「有些老同志回延安已经有些时候了,但问题没有交待」,会上仍是鸦雀无声,一片肃然。这时,张曙时问:这话是不是对着我讲的?李维汉大声说:就是对你讲的,今晚的火,就要烧到你的头上去。张曙时愤怒道,你有什么证据?把证据拿出来嘛,我没有问题,这种会我不参加。张曙时随即走出会场。
张曙时原是国民党左派,名列南昌暴动后成立的革命委员会二十五名委员之一,1933年参加了共产党,在上海从事情报工作。1940年,张曙时与邹凤平等从四川撤回延安,先后任西北局统战部副部长和边区政府法制室主任,被打成了「红旗党」,本不为奇,所幸边区政府主席林伯渠宽厚正直;对张曙时多方安慰,才使张曙时得以熬过难关。对区棠亮遭受磨难,从不动怒的林伯渠甚至拍了桌子,才使区棠亮获得了保护。
林伯渠此时虽任边区政府主席,也名列边区系统的分学委负责人,但领导运动的大权却由李维汉掌握。林伯渠处事谨慎,「慈祥剀和」,待人诚恳,在边区享有崇高声望。在毛泽东的眼中,像林伯渠这样的忠厚长者只可列为「好好先生」一类, 显然不是领导此类整肃运动的合适人选,故有派李维汉来边区政府协助工作之举,而李维汉本人也属被考察的对象。
在1943年抢救高潮之际,边区系统许多原由林伯渠介绍、从国统区来延安的青年都被整成「特嫌」、「红旗党」(林伯渠曾任中共驻西安代表,中共出席重庆国民参政会代表,多次前往重庆),林伯渠虽然多加安慰,一时也无能为力,只能告诫这些被整青年,「你们可不要说违心的话,要实事求是」。  1943年9月后,边区政府系统一批被怀疑为有问题的干部先后被调到中央党校三部接受进一步的审查。
在「抢救」中,边区各机关「捷报频传」。边区政府研究室、法院、财政厅、教育厅都挖出了「特务」。散文家吴伯箫此时任教育厅中等教育科科长,被打成「国民党CC特务」。边区银行行长黄亚光更成为边区远近闻名的「特务头子」,1942年下半年,康生在进行内部审干、肃特试点时就选中了黄亚光作为「国特」的标本,将其秘密逮捕和关押。到了「抢救」展开后,又将黄亚光拉出来,逼迫他指控所谓同伙,并全被送往保安处关押。
由著名戏剧家塞克任院长的延安青年艺术剧院,除干部受冲击外,还波及一般勤杂人员。有一个为剧院赶大车的人,被诬为「特务」,遭捆绑吊打,被「活活折磨致死」。  
延安保育院为延安唯一收养干部子弟和中共烈士子弟的幼儿园,该院的工作人员也无法躲过「抢救」。李维汉承认,在保育院曾出现「车轮战」的过火现象。
在直属边区政府领导的延安县和边区各县也展开了紧张的反奸、「抢救」运动。
1943年4月,康生将其妻、时任中宣部干部科科长的曹轶欧派往延安县担任县委委员和县委宣传部长,曹轶欧下放延安县的目的是创造一套群众性反奸运动的经验,以证明毛泽东、康生发动整风、审干、反奸运动的合理性。
曹轶欧甫抵延安县,迅速将所谓嫌疑分子集中到整风学习班,她以「大反右倾麻痹思想」、「提高对敌斗争警惕性」为口号,一口气把延安县宣传部部长许平、县政府第三科(教育科)科长谈锋、蟠龙区宣传科科长黄流、县委宣传部干事杨志功等打成「特务」、「汉奸」。曹轶欧继而发起「坦白运动」,再施之以「瓜蔓抄」战术,将一大批区、乡干部,小学教员,定为「特务」。川口区宣传科科长蓝琳彬在诱供、套供的巨大压力下,被迫承认自己是「三面间谍」,即「国民党特务」、「日本特务」和「意大利特务」,她何以荒唐至成为「意大利特务」,乃是蓝琳彬的丈夫武竟天(原中组部秘书长)此时已被定为「意大利间谍」。另一女干部,牡丹区宣传科科长苏平,因拒不承认自己是「特务」,被曹轶欧指控用「美人计」引诱农民干部做特务,下令将其逮捕人狱。
1943年7月7日,延安县举行群众性反奸坦白大会,贾拓夫代表西北局出席,经曹轶欧训化的男、女干部纷纷上台坦白,承认组织暗杀队,企图杀害党的干部。曹轶欧则号召失足分子抓紧坦白,宣称党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大会持续近一天,最后由胡乔木讲话,揭露国民党「特务政策」的罪恶。
9月4日,延安县在蟠龙召开四千人参加的除奸动员大会,高岗发表了极具鼓动性的反特动员讲话,紧接着有二十三人上台坦白,这些坦白的人员在两天前受到高岗的亲自接见,高岗「赌咒发誓」,保证他们坦白后绝不会被杀头。  最后大会安排一个已经坦白的「特务」的「白发老母,踩看小脚,蹒跚的步上主席台,在沸泗横流中感谢中共对她儿子的宽大为怀」。  
曹轶欧在延安县的蹲点为开展群众性的反奸、抢救运动,提供了生动有力的证据:
—、各类特务运用种种办法已全面渗透到边区,不仅城里有特务,广大农村也有特务,敌情之严重,远远超过原有的估计。特务的破坏活动五花八门,从散扩谣言,挑拨本地干部与外来干部的关系,到收集情报,拉拢干部下水,以及组织暗杀队,阴谋杀害干部。因此必须发动群众性的肃奸反特运动。
二、特务分子多为文教系统的干部和小学教员,以外来知识分子为主,延安县所属各区的宣传科长几乎全部是「特务」,所以知识分子应是被清查的重点。
三、贯彻「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可促使特务分化,而已坦白的特务又可作为示范,为挖出更多的「特务」服务。
四、利用召开坦白大会,让已坦白的特务上台现身说法,可以焕发边区人民对国民党「特务政策」的仇恨,大大提高边区人民对敌斗争的警惕性。过去边区自卫军(民兵)对锄奸没有感性认识,现在知道特务、汉奸就在身边,于是加强了警戒,仅延安县牡丹区,十几天内就在查路条中发现了三十二个嫌疑分子,全部交给了政府处理。   
曹轶欧的经验为运动的深化加注了动力,边区各县以延安县的经验为榜样,纷纷开展群众性的反奸抢救运动。绥德地委在「抢救」中雷厉风行,将一大批知识分子打成特务。杨述(五十至六十年代任中共北京市委宣传部长)与其妻韦君宜当时是地委《抗战报》的编辑,很快就被当成「特嫌」揪了出来。杨述因是从四川来的地下党员,此时因四川党已被定为「伪党」,遂被关进整风班交待问题,每天凌晨,还要冒着十二月的寒风在无定河边劳动。韦君宜受其夫牵连,也被组织怀疑,她虽然带看一个一岁多的孩子,但仍被勒令搬出原住的窑洞,搬进一间四处漏风的破房。韦君宜万箭穿心,「穿件破褂子,脚上穿着捡来的别人不要的破鞋」,想着自己抱着纯真的理想投身革命,今天却被弄成这个样子,「万感莹心」偷偷吟成一首小诗:
小院徐行曳破衫,风回犹似旧罗纨。
十年豪气凭谁尽,补罅文章付笑谈。
自忏误吾唯识字,何似当初学纺棉。
隙院月明光似水,不知身在几何年。  
绥德师范是「抢救」取得重大「胜利」的模范单位。1943年9月,绥师连续召开九天的控诉坦白大会,「在大会上自动坦白者二百八十馀人,被揭发者一百九十馀人」,「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刘锦梅,走上台只比桌高一点」,坦白地参加了「复兴社」。「十六岁的男小孩──马逢臣」,「手里提着一大包石头」,坦白他是「石头队的负责人,这包石头是他在特务组织指使下,谋杀人用的武器」。据曾参加当年绥师坦白大会的作家韦君宜回忆:在坦白大会上,一个叫白国玺的学生交代说,「是特务组织指使他,叫他在厕所墙上胡乱画猥亵的画」。「又一学生说,他搞的『特务破坏』是用洗脚盆给大家打饭打菜」。绥师「整风领导小组」还破获了一个「特务美人计」组织,「据说这些女学生竟接受了特务的口号:『我们的岗位,是在敌人的床上』,而且按年级分组,一年级叫『美人队』,二年级『美人计』,三年级『春色队』」。 最后,绥师竟挖出230个「特务」,占该校总人数的73%。
绥师的反特经验被上级指定登载在绥德地委的《抗敌报》。当时任该报编辑的韦君宜等将一个已经坦白的女学生刘国秀写的坦白文章加上〈我的堕落史〉的标题刊载。此文一经发表,「后来的来稿越来越踊跃,越写越奇,特务从中学生『发展』到小学生,十二岁的,十一岁的,十岁的,一直到发现出有六岁的小特务」!
陇东地区的「抢救」更是酷烈,地委负责人李景波公开提出,由于1935年国民党开始实行党化教育,所以从那时以后来边区的知识分子都有问题。 刘晓──离休前任辽宁省计委副主任,1942年后被分配至陇东地委专署所在地的庆阳做财贸工作。「抢救」中被定为国民党「特务」,被押进专署保安处,受到十天十夜车轮战和假枪毙的威胁,而审讯人员则每两小时换一组人。刘晓最后被折磨得大吐血。
在陇东地委办的整风学习班中,曾被评为模范县长的华池县县长汉杰,因不堪逼供,用皮带挂在厕所的一棵树上自杀而死。一位曲子县完小被集中来的女教师,吞了图钉自杀未遂。有的青年干部则因灰心绝望准备出家遁人空门。
西北局和边区系统在反奸抢救中究竟有多少人受害,据李维汉称,当时边区政府机关只有工作人员三、四百人,受「抢救」的百馀人,「其中的二、三十人嫌疑较大,送往保安处,五十馀人有一般嫌疑,送往行政学院(临时审查机关)」。九十年代初,有史料称,延安所属各县在「抢救」中,被挖出的「特务」共2,463名, 陇东地区外来知识分子几乎99%被当作「失足者」给「抢救」过。  在这一时期,仅延安一地自杀者就达五、六十人。至于西北局系统的「抢救」人数,官方至今未透露具体数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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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1-6 03:07:45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中央党校的「抢救」

中央党校是「抢救」的重点单位,由彭真总负责,毛泽东则经常听取彭真汇报,可以说,是毛泽东具体指导彭真在中央党校的所有活动。1941年后彭真受到毛泽东的信任和重视,尽管他不是中央委员,却被委以重任。1942年底,刘少奇抵延安后,彭真作为刘少奇的老部下,在党内的地位更加显赫。彭真作为审查干部的首脑,在延安成为仅次于刘少奇、康生的权势人物。
中央党校原先只有一部和二部。党校一部设在小砭沟,在该部集中的大多为原准备参加中央七大的代表和中共师旅级及地委级高级干部。部主任原为黄火青,1942年2月后,黄火青改任中共党校秘书长,由古大存接任一部主任,副主任为刘芝明。党校二部驻在王家坪,学员多为中共上级(中上层)干部和军队团级干部,部主任为张鼎丞,副主任为孙志远、安子文。党校三部驻在兰家坪,1943年5月4日,中共中央决定将中央研究院并入党校成立第三部,学员基本上是抗战初期来延安的知识分子干部,部主任为郭述申,副主任为张如心和阎达开。党校四部由原军政学院合并而来,部主任为张启龙、张邦英,副主任为程世才、杨尚奎。五部、六部的前身是西北局党校,1944年初被并入中央党校,学员多是边区县、区级干部和从国统区来的知识分子。五部主任为白栋材,副主任为强晓初、晁哲甫。六部主任为马国瑞,副主任为谷云亭。
中央党校一部集中了一大批二十年代或红军时期入党的中共高级干部,计有朱瑞(中共山东分局书记)、薄一波、孔原、罗瑞卿、邵式平、丁玲、阎红彦、陈奇涵、陈郁、陈赓、宋时轮、王树声、刘景范、李培芝(王若飞夫人)、陈锡联、马文瑞、韩先楚、舒同、陈再道、乌兰夫和蔡树藩等。
对于集中在党校一部的老干部,党校领导采取了区别对待的不同政策,老干部中凡出身井冈山,或参加过长征的,一般不属于「抢救对象」,但仍需在党校接受审查和提高「路线斗争觉悟」。
李伯钊是红军文艺宣传工作的开创者之一,她与其夫杨尚昆都是二十年代后期被派往苏联学习的留苏生,李伯钊1931年进入中央苏区后,长期领导红军中的宣传鼓动工作。在长征途中,李伯钊曾被分配至张国焘的红四方面军任宣传干事,由于不了解上层的争论与分歧,在毛、张草地分家后,写过〈南下歌〉和〈谁的罪过〉等歌曲。1942年毛泽东为召开文艺座谈会,曾向李伯钊了解根据地和八路军的文艺情况,李就此向毛作了「认真的自我批评」,「解释和说明了一些情况」。在党校一部的审干中,李伯钊在所在支部进行了「认真的检查」,并向党组织递交了「几万字」的自传材料,对自己的思想和历史进行全面的反省。
朱瑞也是原留苏生,瑞金时代曾任红五军团政委,是中共六届五中全会上当选的中央候补委员,1944年2月,从山东分局书记的任上调入党校一部学习。在审干中,朱瑞写了详细的自传和(整风学习思想小结),他反复检讨自己「为什么会被教条主义所提拔」,朱瑞认为,这其中「除了(自己)有莫斯科留学生的标号,有一定的工作能力,做了许多工作之外」,更在于「我的思想方法是教条的,颇合他们的口味」。在党校期间,朱瑞还给刘少奇写了一封信,称「这次反省十倍百倍甚于过去任何一次,痛痛地打动了我思想方法上主观主义这个悠久肥大的根株」。
李伯钊、朱瑞皆有留苏背景,在以反教条主义为中心的整风运动中,受到冲击自不待言,然而他们毕竟长期在红军中工作,所受到的审查相对说来,仍是属于「和风细雨」式的。相比之下,那些在国统区工作的老干部就没有这样幸运了,在党校的审干、抢救中,来自国统区的大批老干部被打成「特嫌」,邹凤平案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事例。
邹凤平原任四川省工委书记,是大革命时期的老党员,曾因从事地下斗争被捕,身体受到严重摧残,由于他的脊椎骨已断裂,身体一直不能直立。1938年邹凤平曾在成都约见过来自昆明欲投奔延安的陈野萍,并分配陈野萍去宜宾作地下工作(陈野萍在六十年代及八十年代担任过中共中央组织部副部长)。1940年,邹凤平因四川省委负责人罗世文被捕,川西地区大批疏散干部,与张曙时奉调回延安。邹凤平抵延安后入中央党校一部学习,在「抢救」前夕的审干中,就已被认定为「特务」受到批判。邹凤平新婚不久的妻子在压力下,也诬指邹凤平是「特务」,随后与他人同居,邹凤平陷入绝境,愤而自杀。
曾任中共四川省妇女部部长的曾淡如,在「抢救」中,因被诬为「特务」、「叛徒」而备受折磨,最终也绝望自杀。
中央党校一部的审干、抢救、「逼、供、信,恶性循环」, 一百多老干部被指控有政治历史方面的嫌疑,经彭真批准,将这批人分配至二部,编成两个支部,继续审查。丁玲则作为有问题暂时弄不清的干部,被「挂起来」,于1944年夏调往边区文协。中共老党员、南方局组织部负责人孔原(陈铁铮),中共西南工委负责人、鄂中鄂西区党委书记钱瑛被诬称为「叛徒」、「特务」、「红旗党」,遭到大会、小会轮番批判。  
原河南省委负责人王志杰、郭晓棠等此时已被公开诬指为「特务」,他们也被集中在中央党校一部,康生亲自坐阵中央党校的批斗大会,逼迫王、郭承认「河南党是红旗党,是特务,是叛徒」。大会一开始,就把郭晓棠等揪到台上,郭拒不承认,继之,又将王志杰揪上台,限令王在五分钟内坦白交待。王也据理力争,声辩「河南党是执行党中央路线的」,大会主席当即制止王的发言,宣布开除王、郭的党籍,把两人捆起来,押往中央党校柳树湾禁闭院。(王志杰在抗战胜利后恢复党籍,调往太行根据地工作,郭晓棠的党籍在1950年才恢复,1966年文革初期郭晓棠被河南省委抛出来,以「叛徒」、「特务」等罪名第一个在《河南日报》被点名批判。)前河南省委书记张维桢则被施之以车轮战、疲劳战,并被拖出去「假枪毙」,最终也被打成「特务」。
在中央党校一部受审的河南省委干部中,叶剑英的前妻危拱之尤其引人注目。曾参加广州暴动、留学苏联、又参加过长征的危拱之是中共党内为数不多的女知识分子干部,早在瑞金时期就因所谓「托派嫌疑」遭到开除党籍的打击。抗战后,危拱之被派往河南工作,后被中共河南省委推举为参加中共七大的代表,于1940年4月来到延安。1943年3月,上级组织以参加整风学习和帮助党审查河南干部为由将危拱之等调入中央党校,事实上是被集中在中央党校一部受审。不久危拱之就被扣上「特务」的帽子,受到隔离审查。危拱之因不堪迫害,悲愤难禁,手持剪刀朝自己喉咙猛扎一刀,血涌脖颈,但幸未死成。
薄一波当年曾被编入党校一部担任第一支部干事,他在晚年回忆抢救运动时记述了他所亲眼目睹的「抢救」惨状。薄一波写道:
有一件我难忘的往事,其情其景多年来不时的涌上心头,……那时我母亲也与我一起到了延安,我把她安置在深沟的一个窑洞居住。有一天,我去看她时,她说,「这里不好住,每天晚上鬼哭狼嚎,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于是向深沟里走去,一查看至少有六、七个窑洞关看约上百人,有许多人神经失常。问他们为什么?有的大笑,有的哭泣,……最后看管人才无可奈何地告我:他们都是「抢救」的知识分子,是来延安学习而遭到「抢救」的!  
薄一波的回忆虽未具体指明这关押上百人的深沟属于哪个机关管理,但他明确记述了在中央党校也有关押干部的审洞。薄一波发现,「在中央党校西南角的窑洞里,也关押着『抢救运动』中『抢救』出来的一百五十名干部」,其中有武竞天、宋维铮等。
当时在一部接受审查的还有著名历史学家吕振羽。1942年底,吕振羽夫妇随刘少奇从华中根据地来到延安。到延安后,吕振羽已不再与闻核心机要,而专作研究工作了。吕入中央党校一部后,很快就被卷入一宗「托派」案件中。在审干和「抢救」运动中,原与吕相识的王姓夫妇,被诱导要他们交待吕振羽的「托派」问题。在多次逼供下,王的妻于被迫供出吕振羽是「托派」。有关方面再以此追逼王本人,王某断然否认,并陈述其爱人从未见过吕振羽。然而在高压下,最后王也被迫指供吕为「托派」。不久,王某即翻供。尽管王某已经翻供,但吕振羽仍受到审查,吕详细写出自己的自传,断然拒绝了对他「托派」的指控。吕振羽受此事牵累了近一年的时间,使其创作完成《简明中国通史》的计划最终未能实现。
党校一部主任古大存是一位广东籍的老资格共产党员,红军长征后,一直坚持在粤北山区开展游击战争,抗战爆发后来到延安,此时正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彭真的信任,被委之以负责审查高级干部的重任。古大存在党校一部大刀阔斧、雷厉风行,将一大批老干部整成「特务」、「叛徒」和「特嫌」,引起许多老干部的不满。陶铸的妻于曾志此时也是一部的学员,古大存认为曾志的历史有疑点,但一时又无法查清,于是迟迟不肯为曾志作一个相信本人交待的结论,而是将其「挂起来」。曾志和陶铸对此都十分不满,陶铸曾当面批评古大存,为何没有证据,仅凭主观主义就将曾志的结论拖了两年。1954年,古大存在中共七届四中全会期间发言,检讨自己在中央党校一部领导整风时曾伤害了一些干部。 但是,延安审干运动还是在陶铸与古大存的关系上投下了阴影,五十至六十年代,陶铸主政广东,对担任广东省副省长的古大存多有压制和打击,最终将古定为「反党的地方主义分子」。
据安子文称,党校二部吸取了一部「抢救」的经验教训,「便没有搞抢救运动」。 事实上,党校二部虽未搞大规模的「抢救」,但严格的审干继续进行,只是斗争的热度有所降温。
中央党校三部集中了当时延安几乎所有较有名气的知识分子,除了中央研究院知识分子干部外,住在延安文抗──中华全国文艺界抗敌协会延安分会的作家、文艺家(大多来自大后方和华北敌后根据地),在审干全面展开后,也被分别送往中央党校,编人第三部(1943年春,延安文抗作为曾活跃于边区的一个文艺团体已无疾而终)。1943至1945年,在党校三部受审的党员知识分子有范文澜、陈学昭(1945年入党)、于黑丁、马加、吴伯萧、周而复、白朗、罗烽、方纪、冯兰瑞、曾克、刘白羽、欧阳山、草明、叶蠖生、陈波儿、金紫光、陈明、刘雪苇等。
三部的党员知识分子干部组成七个党支部,按照校部的部署,进行交待历史、检查思想的紧张斗争。
白朗──来自东北的著名流亡作家,来延安后,与其夫罗烽在延安「文抗」工作,后白朗被调入《解放日报》社副刊部。罗烽因〈还是杂文时代〉一文获罪于毛泽东和周扬,虽未被公开批判,但已被打入另册。白朗在抢救和审干中,受到极大的精神压力,先是在《解放日报》挨整,继而在党校三部遭斗争,「在长达一年半的时间,白朗糊里糊涂,痴呆麻木,整日不讲一句话」。
方纪是以写颂扬毛泽东赴重庆谈判的散文〈挥手之间〉而闻名的作家,他在「抢救」中受到冲击,吴伯箫则被定为「反共分子」。吴曾在黄埔军校学习,国统区传说吴伯箫被整死,在西安为其开了追悼会。1944年7月3日,吴伯箫在《解放日报》发表〈斥无耻的追悼会〉一文,自述其在延安「愉快地生活和创作,从来没有挨过整」云云。   
1943年7—8月,原被安置在西北局「创作之家」的几位著名非党作家塞克、艾青以及从华北敌后根据地前来的杨朔、周而复等被通知到中央党校三部报到,随后塞克妻子韦安,艾青妻子冯莎也被通知进入党校三部。1944年3月,结束自愿流放,从延安县川口区乡下返回的萧军、王德芬夫妇也被送到三部,原先明确规定非党员不能入中央党校的原则,此时也打破了。塞克夫妇、萧军夫妇等被编在各个支部,除不参加党组织生活外,一样接受审查,参加转变思想的学习。
塞克才华横溢,是三十年代杰出的话剧演员、剧作家、诗人,曾以主演日本剧作家菊池宽《父归》一举成名,誉满沪上。抗战前夕,创作戏剧《流民三千万》,写下脍炙人口的《救国军歌》,奔赴延安后,又写下《二月里来》,本应是有功之臣。然而塞克性格刚烈,嫉恶如仇,从不阿谀奉承,加之在延安经常执手杖下山上街。被某些领导人视为是未曾改造的狂徒一类,终在延安不被重用。把塞克安置在党校三部接受审查,纯属题中应有之意。
高长虹的情况则是一个例外。高在1926年曾与鲁迅打过笔仗,又是二十年代「狂飙社」的主将,1941年11月,经八路军驻第二战区办事处负责人王世英介绍,高长虹徒步走到延安,一度受到欢迎和尊重。但到了1942年后,高长虹消声匿迹了。在「抢救运动」中,高长虹因「直接向中央提意见,甚至向斯大林提意见」,被康生指为青年党,「曾要整他」,只是由于得到博古和张闻天的保护才幸免于难。高长虹未能进入党校三部,他可能是当时延安唯一的编外人员。
党校三部的审干、「抢救」及以后的甄别前后持续一年多,即使处于被审查状态,三部的知识分子仍不忘为配合当前政治任务而努力工作。1944年,三部学员陈波儿与四部学员姚仲明合作,创作了一出抨击「王明右倾投降主义」的话剧《同志,你走错了路》,在延安广为演出,受到领导的重视和好评。1944年,除三部之外的党校其它各部,均奉中央命令转入「两条路线」学习,上级规定,凡属于「有问题暂时未弄清的人」,不参加学习「党的路线」。丁玲虽在党校一部,但她不能和其它学员一同参加「路线学习」。 党校三部──属于有严重问题的单位,则被整体打入另册。那些「历史复杂」、「思想复杂」、「狂妄自大」的知识分子只配永远「脱裤子、割尾巴」,交待历史,反省错误。在延安上层某些人眼中,三部的知识分子是一群「异类」,是不配学习「两条路线斗争历史」的。
1944年夏,中外记者团在延安访问、参观期间,仰慕中央党校的名声,再三提出参观要求,都被婉拒,于是记者先生感叹:「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人」。
由彭真直接领导的中央党校,在「抢救运动」中一马当先,造成大量冤假错案。但是,这一段历史一直被精心掩饰,一直到八十至九十年代还有人对之文过饰非。1986年7月26日,曾任中央党校秘书长的黄火青、郭述申等发表〈回顾延安中央党校的整风运动〉一文,对当年在党校发生的「抢救」惨剧竟无一字描述。 1995年,黄火青出版《一个平凡共产党员的经历》的回忆录,虽然提到党校受到「反特扩大化」的「很大影响」,「伤了不少同志感情」,但马上强调党校的错误「及时得到纠正」,对党校「抢救」的具体情况一字不提。  和黄火青形成鲜明对照的是薄一波,1996年薄一波公正地指出,「中央党校是『抢救运动』的重灾区之一」,成为批评当年中央党校「抢救」的中共唯一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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