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的是非

从来就没救世主

（一）

刚来土镇的时候，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不过是又一个破落的流浪汉，蓬头垢面，神色黯
然，天然地属于桥洞、棚屋这种地方。而他居然住进了镇上最好的客店。

更不可思议地是，他常去镇上最好的茶馆喝茶。喝茶也没个喝茶的样子，不修边幅，放
浪形骸。钱是从不曾亏欠的。也不跟人搭话，只管饮他自己的茶看他自己的书。

这就没法让人不注意到他了。

而他身上还有些更夸张的事发生。某日大雨，有人见他在一块空地里静坐，不避雨也不
避人的目光，凝若顽石，呆若木鸡。让人怀疑他是个神经病。更有人说，曾见他在半夜
里将一根木棍舞得忽忽生风。这进一步证实了人们的猜疑。

见多识广的胡老师爷说事情没那么简单，神经病怎么会那么有钱？这人十之八九是个玩
巫术的。


（二）

寡妇桃儿是土镇最美的女人。

"这么风骚，不做寡妇都可惜了。"镇长王麻子喝酒的时候和弟兄们推心置腹。

只要是男人，见到桃儿没有不调戏一把的。寡妇么，调戏了她，她又能怎么样？这女人
好像也不怎么讨厌被调戏，言语上嗔怪着，半就半推，身体上保持着距离。

谁也没想到，是庙里的老和尚做了最出格的事，当着寡妇桃儿的面褪了裤子。

当时她就哭了，跑回家将门关得死紧。正义的人们愤怒了。男人们齐声声讨老和尚。女
人们轮番来桃儿家安慰她。

"只要我们姐妹们在，你就不要担心。"女人们都这么安慰她。


（三）

某天早晨，当他欲进茶馆的时候，被伙计拦了下来。"爷，我们还要做生意，您请移尊
吧。您老在，其它客人不舒服。"

"我出双倍的价钱。"他说。

"十倍价钱也不行，除非您将这店买下来。"

晚上回客店，客店也不让进了。他的细软早已被店家打包好，放在门旁，只请他快快走
人。

问了多家店，没一家愿意收他的。

最后只好租了个破落的房子来住。那才是那人该呆的地方嘛，有人私下里感慨。

而他似乎并没怨言，一副安之若素的样子。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他这么平静又这么突兀，让土镇的土人们越来越不安。简直像一个石子硌在土人们的神
经里。


（四）

这年春天，寡妇桃儿家盖新房子。

镇上三分之一的男人出动了。挖地基的挖地基，搬砖头的搬砖头，扛大梁的抗大梁。忙
得热火朝天，镇长王麻子亲自指挥。

女人们密切关注着：谁去得最勤，谁干得最欢。有个小本本记着呢。

"你家男人去了么？"张嫂问李嫂。

"我管得紧着呢。"李嫂答。

"想不到茶馆王老板跟那女人也有一腿。"张嫂说。

"我早看出来了。那贱货骚着呢。我都没盖新房子呢，她倒盖起新房子了。谁知道钱怎
么来的。知道么，这次盖房，那骚货还跑去请那个外来的神经病帮忙。"

"还嫌帮忙的人不够多啊。卖骚都卖到神经病那儿去了。"张嫂感叹，又问，"神经病去
了没有？"

"神经病么，搞不懂怎么想的，反正没去。"


（五）

夏天到了，田里要灌水了。寡妇桃儿镇外有十几亩田，急需帮手。

一家一家问过去，都是女人们出来答话，都说家里男人忙着呢，没空。好不容易找到王
麻子，他直接了当说，帮忙可以，先上床。

这意思，王麻子早暗示过多次了。同往常一样，桃儿扯了个笑话撒了个娇敷衍过去。

最后一直找到他这儿。他倒答应得十分干脆："交给我了。明天你烧一大锅饭就行。"

寡妇桃儿半信半疑回去了。想：这人疯疯癫癫靠得住么？又想：这人不干营生，却从不
缺钱，外面肯定有人，说不定也能靠一下。

第二天一早，桃儿和两个孩子烧了一大锅饭。狐疑地等到九点，不见人来。急了。等到
十一点，还不见人来，愈发急躁。直到一点，才见他一个人姗姗来迟。

"就你一个？"桃儿问。

他也不答，只管吃饭，一碗又一碗，直吃得旁边母子三人心惊肉跳。最后把一整锅饭都
吃掉了。

"上午，田里水已灌好了。"吃完，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可不是么，寡妇桃儿跑到自家田里一看，水都快漫过田埂了。


（六）

大批推土机出现在镇子外面。土豪城终于扩建到土镇了。

关于拆迁的谈判根本谈不拢。一轮声嘶力竭硬碰硬的对抗后，大批坦克出现在了镇子外
面。

"一个玩巫术的神经病，一个整天卖骚的寡妇，风水都被这些人败了。我早说过要赶他
们走，你们不听，怎么样，报应来了吧！"胡老师爷义愤填膺地说到。

幽暗的灯光下，土人们七言八语。最后汇成了申讨那两个贱人的洪流。

茶馆王老板的女人咬牙切齿地说，恨不得扒了他们的皮。旁边则有人讥讽道，寡妇去你
们家喝茶好像从来没要过钱吧。

轰隆一声，坦克在夜里突然开炮了。

土人们赶紧拿起铁锹刀叉火筒纷纷向着镇外的防线跑去。

远远地，瞧见一人赫然立在坦克阵对面，一手持着火把，一手持着剑。正是他。

"横木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要和我们为难。"指挥官站在坦克上喊话。

"我在此地住了些时日，也有些义务不得不尽。"他说到，声音嘹亮如同洪钟大吕。

"唉，"指挥官叹了口气，"天下第一剑客的面子不能不给，撤！"

在土人们惊讶的目光中，坦克和推土机全部掉转头，缓慢而有序地离去。

他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中。镇子上空回荡起一片呼唤雀跃之声。


（七）

两个星期后，寡妇桃儿成了镇长王麻子的二奶。

两个月后，枪炮声中，土镇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