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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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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19 14:16: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从来就没救世主 于 2011-8-19 14:34 编辑

水浒传前言
概述
《水浒传》又名《忠义水浒传》,一般简称《水浒》,作于元末明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用白话文写成的章回小说,是中国四大名著之一。1972年3月17日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水浒传》由张彻,午马,鲍学礼共同导演。从1994年4月筹拍,到1997年3月关机,历时3年8个月的同名电视剧由张绍林导演完成。另有同名电影及新版电视剧。

本书简介
  水浒传的作者历来有争议,一般认为是施耐庵所著。郎瑛《七修类稿》中说:“《三国》、《宋江》二书,乃杭人罗贯中所编。予意旧必有本,故曰编。《宋江》又曰钱塘施耐庵的本。”高儒《百川书志》载:“《忠义水浒传》一百卷。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李贽《忠义水浒传叙》中提到作者时,说是“施、罗二公”。此外,田汝成《西湖游览志馀》和王圻《稗史汇编》都记罗贯中作。胡应麟《少室山房笔丛》则说是“武林施某所编”,“世传施号耐庵”。综上所说,明人大致有三种说法:施耐庵作、罗贯中作和施、罗合作。现在学术界大都认为施耐庵作。施耐庵生平不详,一般认为是元末明初人。吴梅《顾曲麈谈》记施耐庵即元末剧作家施惠,不甚可靠。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江苏兴化地区陆续发现了一些有关施耐庵的材料,如《施氏族谱》、《施氏长门谱》和《兴化县续志》所载的《施耐庵墓志》和《施耐庵传》等。但这些材料相互矛盾处不少,且有明显不可信处,因此对于这些材料的真伪问题,学术界意见颇不一致,多数研究者持怀疑态度,尚待进一步研究。根据民间流传的宋江起义故事加工定型。全书叙述北宋末年官逼民反,梁山英雄聚众起义的故事,再现了封建时代农民起义从发生、发展到失败的全过程。塑造了宋江、李逵、武松、林冲、鲁智深、吴用等英雄形象。是中国古代优秀长篇小说之一。美国女作家赛珍珠在将它翻译成英文时就定名为“四海之内皆兄弟”。
作者简介
  (1)、施耐庵,元末明初小说家,生卒年不详(一说为1296~1371年,名彦端,字子安,号耐庵),籍贯:兴化白驹场人(今属江苏)。祖籍泰州海陵县,住苏州阊门外施家巷,后迁居当时兴化县白驹场(今江苏省大丰市白驹镇)。他根据民间流传的宋江起义故事,写了长篇古典小说《水浒传》(英文译名:《Heroes of marshes》)在外国版本叫《一百零五个男人和三个女人的故事》、《发生在河边的故事》。
  生平
  有关施耐庵生平事迹材料极少,搜集到的一些记载亦颇多矛盾。自20世纪20年代以来,在今江苏省兴化、大丰、盐都等地陆续发现了一些有关施耐庵的材料,有《施氏族谱》、《施氏长门谱》等,另有《兴化县续志》卷十三补遗载有《施耐庵传》1篇,卷十四补遗载有明初王道生撰《施耐庵墓志》1篇。据这些材料分析:施耐庵是孔子七十二子弟之一施之常后代,唐末施之常后人在苏州为家。其父名为元德,操舟为业,母亲卞氏(卞氏后裔亦迁至今江苏省大丰市境内)。施耐庵自幼聪明好学,才气过人,事亲至孝,为人仗义。19岁中秀才,28岁中举人,36岁与刘伯温同榜中进士。其曾在钱塘(今浙江省杭州市)为官三年,因不满官场黑暗,不愿逢迎权贵,弃官回乡。张士诚起义抗元时,施参加了他的军事活动。张据苏以后,施又在他幕下参与谋划,和他的部将卞元亨相交甚密。后因张贪享逸乐,不纳忠言,施与鲁渊、刘亮、陈基等大为失望,相继离去。施与鲁、刘相别施时,曾作《新水令秋江送别》套曲,抒发慷慨悲痛之情。不久,张士诚身亡国灭。施浪迹天涯,漫游山东、河南等地,曾与山东郓城县教谕刘善本友善,后寓居江阴徐氏初,为其塾师。随后还旧白驹,隐居不出,感时政衰败,作《水浒传》寄托心意,又与弟子罗贯中撰《三国志演义》、《三遂平妖传》等说部。他还精于诗曲,但流传极少。除套曲《秋江送别》以外,还有如顾逖诗、赠刘亮诗传世。施耐庵为避明朝征召,潜居淮安,染病而殁,就地高葬,享年75岁。耐庵殁后数十年,其孙文昱(述元)家道炽盛,始迁其祖耐庵骨葬于白驹西落湖(今江苏省兴化市新垛镇施家桥村),并请王道生作《施耐庵墓志》。明嘉靖十九年(1540年),高儒《百川书志》载:“《忠义水浒传》100卷。钱塘施耐庵的本。罗贯中编次。”嘉靖四十五年郎瑛在《七修类稿》中说:“此书为‘钱塘施耐庵的本’。”万历年间,胡应麟在《少室山房笔丛》中指出:“武林施某所编水浒传,特为盛行。”今人一致认为施耐庵是《水浒传》作者。但是其中有一些地名与施耐庵的生卒年不合,也有人认为是同弟子罗贯中合著或者有罗贯中续写。
  需要说明的是,施耐庵是元末人,但是,其所著的《水浒传》中有的地名用的是明代建制。
  (2)、罗贯中(约1330—约1400),汉族,名本,字贯中,号湖海散人,籍贯山西太原府祁县;一说钱塘(今浙江杭州)或庐陵(今江西吉安)人。元末明初著名小说家、戏曲家,是中国章回小说的鼻祖。
  生平
   罗贯中的一生著作颇丰,主要作品有:剧本《赵太祖龙虎风云会》、《忠正孝子连环谏》、《三平章死哭蜚虎子》;小说《隋唐两朝志传》、《残唐五代史演义》、《三遂平妖传》、《粉妆楼》、据说和施耐庵合著《水浒传》、代表作《三国演义》等。
  
内容概述
   宋哲宗时,东京有一个浮浪魄落子弟名叫高俅,他踢得一脚好球,被哲宗弟弟端王看中,成了端王的亲信。后来端王当了皇帝,这就是徽宗,不到半年,就把高俅提升为殿帅府太尉。高俅上任的第一天,就整治因病未到的教头王进,逼得王进带着母亲逃离东京。王进来到华阴史家村,被史进收留,拜为师父。后因高俅追捕得紧,王进只好告别史进投奔延安府。王进去后,史进与少华山的头领结交为友,华阴知县知道此事后,诬陷史进私通草寇,史进为此烧了史家庄。 史进只得离开华阴,去寻王进。途经渭州,结识了渭州经略府提辖鲁达并遇到史进的师傅李忠,三人来到酒楼饮酒。饮酒正酣,忽然隔壁传来啼哭声。鲁达生性鲁莽而又素好行侠仗义,叫酒保将啼哭之人带来。金氏父女被带到,女儿哭着说:因到渭州投亲无着,状元桥肉铺的郑屠乘人之危,要强娶小女为妾,今被赶出,那郑屠反要我父女给他银钱。鲁达听后大怒,决心惩治郑屠。次日早上,鲁达送走金氏父女,来到状元桥肉铺,先叫郑屠亲自操刀切肉,戏弄这恶棍一番之后,三拳结束了他的性命。随即离了渭州。半月后由赵员外出面,把鲁达送往五台山当了和尚,法名智深。 后鲁智深离了五台山,在东京大相国寺管理菜园。一日,鲁智深在菜园习武,当众连根拔起垂杨树,后给众泼皮使器械,被陪同夫人到岳庙进香的林冲瞧见,两人一见如故,结拜为兄弟。正在高兴之际,丫环来报,说有人调戏夫人。林冲赶往岳庙,见是高太尉的干儿子高衙内,只好忍气将他放了,告别鲁智深回家。 
  高衙内见林冲妻子美丽,一心要谋占林冲妻子。爪牙富安向高俅献计,骗林冲带宝刀入白虎堂,林冲被捉,以行刺罪发配沧州。高俅又派人买通公人,要他们在野猪林杀死林冲。幸有鲁智深暗中保护,林冲才得以幸免。到了沧州,高俅又派爪牙火烧草料场,欲置林冲于死地。忍无可忍的林冲,杀死了爪牙,当夜投奔梁山泊。 山寨首领王伦嫉妒林冲,要他下山打劫。林冲下山等了三天,才见有一人经地。此人乃青面兽杨志,林冲同他拼杀多时,未见胜负。王伦劝住二人,邀杨志上山。林冲入伙坐了第四把交椅,杨志不愿入伙,下山去了东京。 杨志在东京投靠无门,只好卖祖传宝刀,凑一点盘缠。泼皮牛二无理取闹,欲夺宝刀,被杨志杀死。杨志充军大名府留守司。留守蔡京女婿梁中书看中了杨志的武艺,要杨志护送价值10万贯钱的生辰纲到东京为蔡京祝寿。此事被赤发鬼刘唐打听到后,劝晁盖劫下这批不义之财,晁盖请智多星吴用想办法。吴用请来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公孙胜等7人,决定在黄泥岗劫取这批生辰纲。 杨志一行人来到黄泥岗,晁盖等扮作贩枣商人,趁杨志手下买酒喝的当口,投下了蒙汗药,将他们药昏,劫走了生辰纲。杨志醒来,发现生辰纲被劫,知道大祸临头,便去青州龙山做了强盗。 梁中书告知蔡京生辰纲被劫,蔡京下令济州府捉拿贼人。济州府尹派何涛负责此案,经查知是晁盖等人所为,何涛带人到郓城县捉拿晁盖。
  县中押司宋江是晁盖好友,闻讯后立即给晁盖报信。晁盖烧了自己的庄园。大败何涛,率领众人投奔梁山泊。 王伦存心刁难,不肯收留。林冲大怒,杀了王伦,推举晁盖为梁山泊首领。晁盖在挫败官军,稳住梁山泊之后,派刘唐带上书信、金银去答谢宋江。宋江退了金银,藏了书信。返回住处中途被阎婆拦住,将宋江强拉至家中,欲将女儿许配给宋江,以答谢他多年接济之恩。宋江不重女色,勉强在她家中留宿一夜,谁知书信被阎婆惜发现,她一口咬定宋江暗通梁山泊,要报官。宋江苦苦哀求无效,一气之下,杀了阎婆惜,逃回宋家村。知县差朱仝、雷横捉拿宋江,他们却有意将宋江放走,让宋江躲进了柴进庄上。宋江在那遇见了逃难到此的武松,二人拜为兄弟。 武松病愈,告别宋江去寻找哥哥武大郎。武松路过景阳岗时打死了猛虎,被阳谷知县任命为步兵都头。一日,武松在阳谷县城碰到了哥哥。武大郎非常高兴,将武松引回家中。嫂子潘金莲见武松相貌魁梧,顿生邪念,存心勾引,遭武松申斥。不久,武松为知县押运财物去了东京。武松走后,潘金莲同开生药铺的本地一霸西门庆勾搭成奸,用药毒死了武大郎。武松回县得知此事,向知县告状不准,盛怒之下,去酒楼杀了西门庆,又杀了潘金莲,被判罪发配孟州。孟州小管营施恩厚待武松,求武松帮助夺回被蒋门神抢占去的快活林的店铺。武松酒醉后痛打蒋门神,夺回了快活林。这蒋门神通过张团练买通张都监,诬陷武松偷盗宝物,判武松充军。武松被押上路,在飞云浦折断枷锁,杀死了想害他的4个公人,折回孟州城,杀死了正在设宴庆贺除掉武松的蒋门神、张团练和张都监,逃出孟州。在十字坡孙二娘将他扮为行者,让他去二龙山投奔鲁智深。武松又在白虎山孙家庄遇见了宋江,宋江是去投奔花荣的,二人结伴而行,在瑞龙镇分手,宋江去往清风寨。清风寨有两个知寨,正知寨刘高是个文官,他嫉恨副知寨花荣。
  宋江一到就被刘高捉住,说宋江私通清风山草寇,花荣也因此受牵连。清风山头领燕顺、王英等人闻讯后下山救了宋江、花荣,花荣射杀了刘高,大家决定去投奔晁盖。快到梁山泊,石勇捎来宋江父亲假托病故要他回家的家书,宋江赶回,被官府捉住,刺配江州。在江州,宋江得到戴宗和李逵的照顾。但因酒醉在浔阳楼墙壁上题了反诗,被江州知府蔡京的儿子蔡九判处死刑。正准备行刑时,梁山泊英雄,在吴用策划下,大闹江州法场,前来劫走了宋江、戴宗。事后,29位英雄在江州白龙庙聚会,浩浩荡荡返回梁山泊,宋江在山寨中坐了第二把交椅。 上山不久,宋江接来老父,李逵也回家接母亲上山,行至途中,遇一李逵打劫,捉住之后,才知此人名叫李鬼,说他有90岁老母无人奉养,李逵送他10两银子,劝他改恶从善。后来李逵发觉上当,杀了李鬼,而李鬼的妻子却溜掉了。回到家中,母亲已双目失明,李逵哄母亲说:我做了官,接娘去享福。背着母亲上了路。一日,行至沂岭,李逵为母取水,回来后发现母亲被虎吃掉。李逵大怒,连杀了4只老虎,被猎户迎进曹太公庄上。这时,逃来此处的李鬼妻子认出了李逵,曹太公等人正准备暗算李逵,幸亏梁山泊派来朱贵等人帮助,李逵才脱险回了山寨。 前来投梁山泊的杨雄、石秀、时迁被祝家庄酒店欺侮,双方打了起来,时迁被捉。为救时迁,晁盖、宋江发兵3次攻打祝家庄,荡平了祝家庄,附近与祝家庄结盟的李家庄、扈家庄都投降了梁山泊。梁山泊威名远扬,四处好汉纷纷投奔。宋江收降了李应。 不久,李逵下山来到柴进庄上,正遇上柴进收到叔父寄来的信,说高俅叔伯兄弟高廉的妻舅殷天锡要夺占柴家的花园。于是柴进同李逵火速赶往高唐州,见花园已被夺去,李逵大闹高唐州,打死殷天锡。知府高廉点兵捉拿,柴进被擒,柴进叔父被抄家。李逵逃回山寨报信,晁盖令宋江率领22名头领攻打高唐州,杀了高廉,救了柴进。 朝廷派太尉高俅前往剿捕,高俅令呼延灼攻打梁山泊。呼延灼被宋江军队打得大败,逃往青州,又去为慕容知府攻打桃花山、二龙山、白虎山的起义军效力。鲁智深聚合三山人马,往梁山泊求援。宋江率军与三山义军共同攻打青州,呼延灼投降,慕容知府被杀,三山头领一起投奔了梁山泊。 此后,少华山史进被官府捉住,宋江又带兵大闹华山,杀了太守。
  没过几天,凌州曾头市曾家五虎拦截投奔梁山泊的好汉,并恶言中伤梁山泊。晁盖大怒,亲点5000人马攻打曾头市。在战斗中,晁盖被史文恭毒箭射中,回山寨身亡。宋江被推为山寨之主,改聚义厅为忠义堂。为报晁盖遇难之仇,宋江记起了北京大名府玉麒麟卢俊义,知他武艺超群,棍棒天下无双,想请他上山入伙,共报大仇。于是宋江派军师吴用去京都,扮作算命先生给卢俊义算命,说卢俊义百日之内必有身首异处之灾,将卢俊义骗至梁山泊,被张顺擒拿上山。宋江劝卢俊义入伙,卢俊义不肯,两个月后,宋江送卢俊义下了山。 卢俊义离家后,管家李固与卢妻勾搭成奸,当卢俊义回到家时,他们竟设下埋伏,将卢俊义捆送到梁中书处,卢俊义被刺配沙门岛。卢俊义的家仆燕青在去沙门岛途中杀死两名防送公人,与卢俊义一起投奔梁山泊,在途中卢俊义又被捉。燕青独自去梁山泊求救,路上碰到正要投奔梁山泊的石秀、杨林。三人决定先让石秀去北京城打探消息,燕青和杨林去梁山泊报信。石秀到北京城。石秀到北京城后探知卢俊义将于次日被斩首。在行刑那天,梁山泊好汉石秀劫法场,救出卢俊义,但因单枪匹马,寡不敌众,二人被擒。为救卢俊义和石秀,宋江发兵攻打北京。梁中书向太师蔡京告急,蔡京采纳了关胜所献围魏救赵之坟,率领1500人马直攻梁山泊。宋江闻讯,退后回山,以计俘获关胜,击溃了官军。随即宋江任命关胜为先锋再次攻打北京城,战斗相持数月,直到次年元宵方攻破北京。并擒了索超,梁中书从南门夺路而逃,卢俊义、石秀被救出。 不久,蔡京又派单廷圭、魏定国攻打梁山泊,皆被击溃。宋江与卢俊义一道领兵攻打曾头市,杀了曾家五虎,回山祭奠晁盖之灵。接着又乘胜攻破了东平、东昌二府,大军凯旋而归。此时,梁山泊大小头领正好108位,合了当年洪太尉所放走的魔王之数。众人会聚忠义堂,宋江坐了第一把交椅,立起了“替天行道”的杏黄旗。 山寨兴旺之后,宋江有了“望天王降诏早招安”的打算,林冲、武松、李逵、刘唐、鲁智深都坚决反对。
  到了年底,宋江要往东京去观赏明年元宵的灯火,柴进、李逵陪宋江到了东京。很偶然宋江进了李师师的府邸,徽宗皇帝也在场,正当宋江要向徽宗讨招安诏书的时候,李逵在外边打人放火,城内顿时大乱。宋江三人逃出,李逵单独行至荆门镇投宿时,听庄主刘太公说宋江抢了她女儿上山,李逵万分愤怒,跑回梁山泊,砍倒了杏黄旗,要拿宋江问罪。后来经过对证,乃是牛头山贼人冒名干的坏事。李逵负荆请罪,去牛头山杀了贼人,救回了刘太公的女儿。 梁山泊的壮大,震惊了朝野上下。徽宗派殿前太尉陈善保前往招安,太尉高俅、太师蔡京各派心腹跟随陈善前往梁山,因其飞扬跋扈,李逵接过招安诏书,一把撕得粉碎,招安失败。朝廷又派童贯攻打梁山泊。山寨十面埋伏,挫败了童贯的两次进攻。童贯逃回东京,高俅又调遣十节度兵力来攻梁山泊。宋江三败高俅,并将他活捉上山,以礼相待,要高俅转达渴望朝廷招安之意。高俅去后,宋江又派燕青去东京,燕青通过李师师求得徽宗下诏,没过几天,殿前太尉宿元景上山来宣读诏书,宋江领着众山好汉接受了招安,打着“顺天”“护国”旗帜,到东京接受徽宗检阅。
  梁山泊义军接受招安后,正遇辽兵侵犯,宋江受诏破辽。于是大军北进,攻下檀州,夺回蓟州,智取霸州,占领幽州,兵围燕京,辽主请罪投降。宋江班师回国,遵照徽宗旨意,将所夺州县仍退还给了辽邦。 回到京师,徽宗下诏,令宋江去平定河北田虎,随后又调去平定淮西王庆和江南方腊。在平定方腊军的过程中,义军损失惨重,虽然最后擒获了方腊,大功告成,但却阵亡72条好汉。回军途中,鲁智深在杭州六和寺坐化(和尚盘膝打坐安然而死),残废的武松不愿回京,就在这里出了家。离开杭州后,林冲瘫痪,杨雄、时迁、杨志、穆弘病死,燕青又悄然离去。到了苏州,李俊、童威、童猛又离去。等到大军回京驻扎陈桥驿时,只剩下20余名头领。蔡京、童贯、高俅、杨戬4大奸臣待宋江等封官之后,他们设计用水银害了卢俊义,用毒药掺入御酒药毒死了宋江和李逵。花荣和吴用吊死宋江坟前,此后高俅上书厚葬与宋江等人。葬于缪儿洼就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在悲剧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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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9 14:18: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一回 王教头私走延安府 九纹龙大闹史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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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故宋,哲宗皇帝在时,其时去仁宗天子已远,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便有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业,只好刺枪使棒,最是得好脚气球。
    京师人口顺,不叫高二,却都叫他做高球。
    绑来发迹,便将气球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改作姓高,名俅。
    这人吹弹歌舞,刺枪使棒,相扑顽耍,亦胡乱学诗书词赋;若论仁义礼智,信行忠良,却是不会,只在东京城里城外帮闲。
    因帮了一个生铁王员外儿子使钱,每日三瓦两舍,风花雪月,被他父亲在开封府里告了一纸文状,府把高俅断了二十脊杖,送配出界发放,东京城里人民不许容他在家宿食。
    高俅无计奈何,只得来淮西,临淮州,投奔一个开赌坊的闲柳大郎,名唤柳世权。
    他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纳四方干隔涝子。
    高俅投托得柳大郎家,一住三年。
    绑来哲宗天子因拜南郊,感得风调雨顺,放宽恩,大赦天下,那高俅在临淮州因得了赦宥罪犯,思量要回东京。
    这柳世权却和东京城里金梁桥下开生药铺的董将仕是亲戚,写了一封书札,收拾些人事盘缠,赍发高俅回东京投奔董将仕家过活。
    当时高俅辞了柳大郎,背上包裹,离了临淮州,迤逦回到东京,迳来金梁桥下董生药家下了这一封书。
    董将仕一见高俅,看了柳世权来书,自肚里寻思道:“这高俅,我家如何安得着遮着他?若是个志诚老实的人,可以容他在家出入,也教孩儿们学些好;他却是个帮闲破落户,没信的人,亦且当初有过犯来,被断配的人,旧性必一肯改,若留住在家中,倒惹得孩儿们不学好了。”
    待不收留他,又撇不过柳大郎面皮,当时只得权且欢天喜地相留在家宿歇,每日酒食管待。
    住了十数日,董将仕思量出一个路数,将出一套衣服,写了一封书简,对高俅说道:“小人家下萤火之光,照人不亮,恐后误了足下。我转荐足下与小苏学士处,久后也得个出身。足下意内如何?”
    高俅大喜,谢了董将仕。
    董将仕使个人将着书简,引领高俅迳到学士府内。
    门吏转报。
    小苏学士出来见了高俅,看了来书。
    知道高俅原是帮闲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这里如何安着得他?不如做个人情,他去驸王晋卿府里做个亲随;人都唤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欢喜这样的人。”
    当时回了董将仕书札,留高俅在府里住了一夜。
    次日,写了一封书呈,使个干人送高俅去那小王都太尉处。
    这太尉乃是哲宗皇帝妹夫,神宗皇帝的驸马。
    他喜爱风流人物,正用这样的人;一见小苏学士差人持书送这高俅来,拜见了便喜;收留高俅在府内做个亲随。
    自此,高俅遭际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自古道:“日远日疏,日亲日近。”
    蚌一日,小王都太尉庆生辰,分付府中安排筵宴;专请小舅端王。
    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现掌东驾,排号九大王,是个聪明俊俏人物。
    这浮浪子弟门风帮闲之事,无一般不晓,无一般不会,更无一般不爱;即如琴棋书画,无所不通,踢球打弹,品竹调丝,吹弹歌舞,自不必说。
    当日,王都尉府中准备筵宴,水陆俱备。
    请端王居中坐定,太尉对席相陪。
    酒进数杯,食供两套,那端王起身净手,偶来书院里少歇,猛见书案上一对儿羊脂玉碾成的镇纸狮子,极是做得好,细巧玲珑。
    端王拿起狮子,不落手看了一回,道:“好!”
    王都尉见端王心爱,便说道:“再有一个玉龙笔架,也是这个匠人一手做的,却不在手头,明日取来,一并相送。”
    端王大喜道:“深谢厚意;想那笔架必是更妙。”王都尉道:“明日取出来送至宫中便见。”
    端王又谢了。
    两个依旧入席。
    饮宴至暮,尽醉方散。
    端王相别回宫去了。
    次日,小王都太尉取出玉龙笔架和两个镇纸玉狮子,着一个小靶子盛了,用黄罗包袱包了,写了一封书呈,却使高俅送去。
    高俅领了王都尉钧旨,将着两般玉玩器,怀中揣着书呈,迳投端王宫中来。
    把门官吏转报与院公。
    没多时,院公出来问道:“你是那个府里来的人?”
    高俅施礼罢,答道:“小人是王驸马府中特送玉玩器来进大王。”
    院公道:“殿下在庭心里和小逼门踢气球,你自过去。”
    高俅道:“相烦引进。”
    院公引到庭门。
    高俅看时,见端王头戴软纱唐巾;身穿紫绣龙袍;腰系文武双穗条;把绣龙袍前襟拽起扎揣在条儿边;足穿一双嵌金线飞凤靴;三五个小逼门相伴着蹴气球。
    高俅不敢过去冲撞,立在从人背后伺侯。
    也是高俅合当发迹,时运到来;那个气球腾地起来,端王接个不着,向人丛里直滚到高俅身边。
    那高俅见气球来,也是一时的胆量,使个“鸳鸯拐,”踢还端王。
    端王见了大喜,便问道:“你是甚人?”
    高俅向前跪下道:“小的是王都尉亲随;受东人使令,送两般玉玩器来进献大王。有书呈在此拜上。”
    端王听罢,笑道:“姐夫真如此挂心?”
    高俅取出书呈进上。
    端王开盒子看了玩器。
    都递与堂候官收了去。
    那端王且不理玉玩器下落,却先问高俅道:“你原来会踢气球?你唤做甚么?”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高俅,胡乱踢得几脚。”
    端王道:“好,你便下场来踢一回耍。”
    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样人,敢与恩王下脚!”
    端王道:“这是齐云社,名为天下圆,但何伤。”
    高俅再拜道:“怎敢。”
    三回五次告辞,端王定要他,高俅只得叩头谢罪,解膝下场。
    才几脚,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来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样,这气球一似鳔胶黏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宫中过了一夜;次日,排个筵会,专请王都尉宫中赴宴。
    却说王都尉当日晚不见高俅回来,正疑思间,只见次日门子报道:“九大王差人来传令旨,请太尉到宫中赴宴。”
    王都尉出来见了干人,看了令旨,随即上马,来到九大王府前,下了马,入宫来见了端王。
    端王大喜,称谢两般玉玩器,入席,饮宴间,端王说道:“这高俅踢得两脚好气球,孤欲索此人做亲随,如何?”
    王都尉答道:“既殿下欲用此人,就留在宫中伏侍殿下。”
    端王欢喜,执杯相谢。
    二人又闲话一回,至晚席散,王都尉自回驸马府去,不在话下。
    且说端王自从索得高俅做伴之后,留在宫中宿食。
    高俅自此遭际端王每日跟随,寸步不离。
    未两个月,哲宗皇帝晏驾,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议,册立端王为天子,立帝号曰徽宗,便是玉清教主微妙道君皇帝。
    登基之后,一向无事,忽一日,与高俅道:“朕欲要抬举你,但要有边功方可升迁,先教枢密院与你入名。”
    只是做随驾迁转的人。
    绑来没半年之间,直抬举高俅做到殿帅府太尉职事。
    高俅得做太尉,拣选吉日良辰去殿帅府里到任。
    所有一应合属公吏,衙将,都军,监军,马步人等,尽来参拜,各呈手本,开报花名。
    高殿帅一一点过,於内只欠一名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半月之前,已有病状在官,患病未痊。
    --不曾入衙门管事。
    高殿帅大怒,喝道:“胡说!既有手本呈来,却不是那厮抗拒官府,搪塞下官?此人即是推病在家!快与我拿来!”
    随即差人到王进家来捉拿王进。
    且说这王进却无妻子,只有一个老母,年已六旬之上。
    牌头与教头王进说道:“如今高殿帅新来上任,点你不着,军正司禀说染病在家,见有患病状在官,高殿帅焦躁,那里肯信,定要拿你,只道是教头诈病在家。教头只得去走一遭;若还不去,定连累小人了。”
    王进听罢,只得捱着病来;进殿帅府前,参见太尉,拜了四拜,躬身唱个喏,起来立在一边。
    高俅道:“你那厮便是都军教头王升的儿子?”
    王进禀道:“小人便是。”
    高俅喝道:“这厮!你爷是街上使花棒卖药的!你省得甚么武艺?前官没眼,参你做个教头,如何敢小觑我,不伏俺点视!你托谁的势要推病在家安闲快乐?”王进告道:“小人怎敢;其实患病未痊。”
    高太尉骂道:“贼配军!你既害病,如何来得?”
    王进又告道:“太尉呼唤,不敢不来。”
    高殿帅大怒∶喝令:“左右!拿下!加力与我打这厮!”
    众多牙将都是和王进好的,只得与军正司同告道:“今日是太尉上任好日头,权免此人这一次。”
    高太尉喝道:“你这贼配军!且看众将之面饶恕你今日!明日却和你理会!”王进谢罪罢,起来抬头看了,认得是高俅;出得衙门,叹口气道:“我的性命今番难保了!俺道是甚么高殿帅,却原来正是东京帮闲的圆社高二!比先时曾学使棒,被我父亲一棒打翻,三四个月将息不起。有此之仇,他今日发迹,得做殿帅府太尉,正待要报仇。我不想正属他管!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俺如何与他争得?怎生奈何是好?”回到家中,闷闷不已,对娘说知此事。
    母子二人抱头而哭。
    娘道:“我儿,“三十六着,走为上着。”只恐没处走!”
    王进道:“母亲说得是。儿子寻思,也是这般计较。只有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镇守边庭,他手下军官多有曾到京师的,爱儿子使枪棒,何不逃去投奔他们?那里是用人去处,足可安身立命。”
    当下母子二人商议定了。
    其母又道:“我儿,和你要私走,只恐门前两个牌军,是殿帅府拨来伏侍你的,若他得知,须走不脱。”
    王进道:“不妨。母亲放心,儿子自有道理措置他。”
    当下日晚未昏。
    王进先叫张牌入来,分付道:“你先吃了些晚饭,我使你一处去干事。”
    张牌道:“教头使小人那里去?”
    王进道:“我因前日患病许下酸枣门外岳庙里香愿,明日早要去烧炷头香。你可今晚先去分付庙祝,教他来日早些开庙门,等我来烧炷头香,就要三牲献刘李王。你就庙里歇了等我。”
    张牌答应,先吃了晚饭,叫了安置。望庙中去了。
    当夜母子二人收拾了行李衣服,细软银两,做一担儿打挟了;又装两个料袋袱驼,拴在马上的。
    等到五更,天色未明,王进叫起李牌,分付道:“你与我将这些银两去岳庙里和张牌买个三牲煮熟在那里等候;我买些纸烛,随后便来。”
    李牌将银子望庙中去了。
    王进自去备了马,牵出后槽,将料袋袱驼搭上,把索子拴缚牢了,牵在后门外,扶娘上了马;家中粗重都弃了;锁上前后门。
    挑了担儿,跟在马后,趁五更天色未明,乘势出了西华门,取路望延安府来。且说z茧P军买了福物煮熟,在庙等到已牌,也不见来。
    李牌心焦,走回到家中寻时,只见锁了门,两头无路,寻了半日并无有人。
    看看待晚,岳庙里张牌疑忌,一直奔回家来,又和李牌寻了一黄昏。
    看看黑了,两个见他当夜不归,又不见了他老娘。
    次日,两个牌军又去他亲戚之家访问,亦无寻处。
    两个恐怕连累,只得去殿帅府首告:“王教头弃家在逃,母子不知去向。”
    高太尉见告,大怒道:“贼配军在逃,看那厮待走那里去!”
    随即押下文书,行开诸州各府捉拿逃军王进。
    二人首告,免其罪责,不在话下。
    且说王教头母子二人自离了东京,免不了饥餐渴饮,夜住晓行。
    在路一月有馀,忽一日,天色将晚,王进挑着担儿跟在娘的马后,口里与母亲说道:“天可怜见!惭愧了我母子两个脱了这天罗地网之厄!此去延安府不远了,高太尉便要差拿我也拿不着了!”
    母子二人欢喜,在路上不觉错过了宿头,“走了这一晚,不遇着一处村坊,那里去投宿是好?...”正没理会处,只见远远地林子里闪出一道灯光来。
    王进看了,道:“好了!遮莫去那里陪个小心,借宿一宵,明日早行。”
    当时转入林子里来看时,却是一所大庄院,一周遭都是土墙,墙外却有二三百株大柳树。
    当时王教头来到庄前,敲门多时,只见一个庄客出来。
    王进放下担儿,与他施礼。
    庄客道:“来俺庄上有甚事?”
    王进答道:“实不相瞒,小人母子二人贪行了些路程,错过了宿店,来到这里,前不巴村,后不巴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明日早行,依例拜纳房金。万望周全方便!”
    庄客答道:“既是如此,且等一等,待我去问庄主太公。肯时但歇不妨。”
    王进又道:“大哥方便。”
    庄客入去多时,出来说道:“庄主太公教你两个入来。”
    王进请娘下了马。
    王进挑着担儿,就牵了马,随庄客到里面打麦场上,歇下担儿,把马拴在柳树上。
    母子二人,直到草堂上来见太公。
    那太公年近六旬之上,须发皆白,头戴遮尘暖帽,身穿直缝宽衫,腰系皂丝条,足穿熟皮靴。
    王进见了便拜。
    太公连忙道:“客人休拜。你们是行路的人,辛苦风霜,且坐一坐。”
    王进子母二叙礼罢,都坐定。
    太公问道:“你们是那里来的?如何昏晚到此?”
    王进答道:“小人姓张,原是京师人。因为消折了本钱,无可营用,要去延安府投奔亲眷。不想今日路上贪行了程途,错过了宿店,欲投贵庄借宿一宵。来日早行,房金依例拜纳。”
    太公道:“不妨。如今世上人那个顶着房屋走哩。你母子二位敢未打火?”
    --叫庄客,--“安排饭来。”
    没多时,就厅上放开条桌子。
    庄客托出一桶盘,四样菜蔬,一盘牛肉,铺放桌上,先烫酒来筛下。
    太公道:“村落中无甚相待,休得见怪。”
    王进起身谢道:“小人母子无故相扰,此恩难报。”
    太公道:“休这般说,且请吃酒。”
    一面劝了五七杯酒,搬出饭来,二人吃了,收拾碗碟,太公起身引王进母子到客房里安歇。
    王进告道:“小人母亲骑的头口,相烦寄养,草料望乞应付,一并拜酬。”
    太公道:“这个不妨。我家也有头口骡马,教庄客牵出后槽,一发喂养。”
    王进谢了,挑那担儿到客房里来。
    庄客点上灯火,一面提汤来洗了脚。
    太公自回里面去了。
    王进母子二人谢了庄客,掩上房门,收拾歇息。
    次日,睡到天晓,不见起来。
    庄主太公来到客房前过,听得王进老母在房里声唤。
    太公问道:“客官,天晓好起了?”
    王进听得,慌忙出房来见太公,施礼说道:“小人起多时了。夜来多多搅扰,甚是不当。”
    太公问道:“谁人如此声唤?”
    王进道:“实不相瞒太公说,老母鞍马劳倦,昨夜心痛病发。”
    太公道:“即然如此,客人休要烦恼,教你老母且在老夫庄上住几日。我有个医心痛的方,叫庄客去县里撮药来与你老母亲吃。教他放心慢慢地将息。”
    王进谢了。
    卑休絮繁。
    自此,王进母子二人在太公庄上。
    服药,住了五七日。
    觉道母亲病奔痊了,王进收拾要行。
    当日因来后槽看马,只见空地上一个后生脱着,刺着一身青龙,银盘也似一个面皮,约有十八九岁,拿条棒在那里使。
    王进看了半晌,不觉失口道:“这棒也使得好了,只是有破绽,嬴不得真好汉。”
    那后生听了大怒,喝道:“你是甚么人,敢来笑话我的本事!俺经了七八个有名的师父,我不信倒不如你!你敢和我叉一叉么?”
    说犹未了,太公到来喝那后生:“不得无礼!”
    那后生道:“叵耐这厮笑话我的棒法!”
    太公道:“客人莫不会使枪棒?”
    王进道:“颇晓得些。敢问长上,这后生是宅上何人?”
    太公道:“是老汉的儿子。”
    王进道:“既然是宅内小官人,若爱学时,小人点拨他端正,如何?”
    太公道:“恁地时十分好。”
    便教那后生:“来拜师父。”
    那后生那里肯拜,心中越怒道:“阿爹,休听这厮胡说!若吃他嬴得我这条棒时,我便拜他为师!”
    王进道:“小官人若是不当真时,较量一棒耍子。”
    那后生就空地当中把一条棒使得风车儿似转,向王进道:“你来!你来!怕你不算好汉!”
    王进只是笑,不肯动手。
    太公道:“客官,既是肯教小顽时,使一棒,何妨?”
    王进笑道:“恐冲撞了令郎时,须不好看。”
    太公道:“这个不妨;若是打折了手脚,亦是他自作自受。”
    王进道:“怒无礼。”
    去枪架上拿了一条棒在手里,来到空地上使个旗鼓。
    那后生看了一看,拿条棒滚将入来,迳奔王进。
    王进托地拖了棒便走。
    那后生轮着棒又赶入来。
    王进回身把棒望空地里劈将下来。
    那后生见棒劈来,用棒来隔。
    王进却不打下来,对棒一掣,却望后生怀里直搠将来,只一缴。
    那后生的棒丢在一边,扑地望后倒了。
    王进连忙撇了棒,向前扶住,道:“休怪,休怪。”
    那后生爬将起来,便去傍边掇条凳子纳王进坐,便拜道:“我枉自经了许多师家,原来不直半分!师父,没奈何,只得请教!”
    王进道:“我母子二人连日在此搅扰宅上,无恩可报,当以效力。”
    太公大喜,教那后生穿了衣裳,一同来后堂坐下;叫庄客杀一个羊,安排了酒食果品之类,就请王进的母亲一同赴席。
    四个人坐定,一面把盏。
    太公起身劝了一杯酒,说道:“师父如此高强,必是个教头;小儿“有眼不识泰山。””王进笑道:“好不厮欺,俏不厮瞒。小人不姓张,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王进的便是。这枪棒终日抟弄。为因新任一个高太尉,原被先父打翻,今做殿帅府太尉,怀挟旧仇,要奈何王进,小人不合属他所管,和他争不得,只得母子二人逃上延安府去投托老种经略相公勾当。不想来到这里,得遇长上父子二位如此看待;又蒙救了老母病奔,连日管顾,甚是不当。既然令郎肯学时,小人一力奉教。只是令郎学的都是花棒,只好看,上阵无用。小人从新点拨他。”
    太公见说了,便道:“我儿,可知输了?快来再拜师父。”
    那后生又拜了王进。
    太公道:“教头在上∶老汉祖居在这华阴县界,前面便是少华山。这村便唤做史家村,村中总有三四百家都姓史。老汉的儿子从小不务农业,只爱刺枪使棒;母亲说他不得,一气死了。老汉只得随他性子,不知使了多少钱财投师父教他;又请高手匠人与他剌了这身花绣,肩胸膛,总有九条龙。满县人口顺,都叫他做九纹龙史进。教头今日既到这里,一发成全了他亦好。老汉自当重重酬谢。”王进大喜道:“太公放心;既然如此说时,小人一发教了令郎方去。”
    自当日为始,吃了酒食,留住王教头母子二人在庄上。
    史进每日求王教头点拨十八般武艺,一一从头指教。
    史太公自去华阴县中承当里正,不在话下。
    不觉荏苒光阴,早过半年之上。
    史进十八般武艺,--矛,锤,弓,弩,铳,鞭,简,剑,链,挝斧,钺并戈,戟,牌,棒与枪,扒,...一一学得精熟。
    多得王进尽心指教,点拨得件件都有奥妙。
    王进见他学得精熟了,自思在此虽好,只是不了;一日,想起来,相辞要上延安府去。
    史进那里肯放,说道:“师父只在此间过了。小弟奉养你母子二人以终天年,多少是好。”
    王进道:“贤弟,多蒙仔好心,在此十之好;只恐高太尉追捕到来,负累了你,不当稳便;以此两难。我一心要去延安府投着在老种经略处勾当。那里是镇守边庭,用人之际,足可安身立命。”
    史进并太公苦留不住,只得安排一个席筵送行,托出一盘--两个段子,一百两花银--谢师。
    史进收拾了担儿.备了马,母子二人相辞史太公。
    王进请娘乘了马,望延安府路途进发。
    史进叫庄客挑了担儿,亲送十里之程,心中难舍。
    史进当时拜别了师父,洒泪分手,和庄客自回。
    王教头依旧自挑了担儿,跟着马,母子二人自取关西路上去了。
    卑中不说王进去投军役。
    只说史进回到庄上,每日只是打熬气力;亦且壮年,又没老小,半夜三更起来演习武艺,白日里只在庄射弓走马。
    不到半载之间,史进父亲--太公--染病奔证,数日不起。
    史进使人远近请医士看治,不能痊可。
    呜呼哀哉,太公殁了。
    史进一面备棺椁盛殓,请僧修设好事,追斋理七,拔太公;又请道士建立斋醮,超度升天,整做了十数坛好事功果道场,选了吉日良时,出丧安葬,满y中T四百史家庄户都来送丧挂孝,埋殡在村西山上祖坟内了。
    史进进家自此无人管业。
    史进又不肯务农,只要寻人使家生,较量枪棒。
    自史太公死后,又早过了三四个月日。
    时当六月中旬,炎天正热,那一日,史进无可消遣,提个交床坐在打麦场柳阴树下乘凉。
    对面松林透过风来,史进喝采道:“好凉风!”
    正乘凉哩,只见一个人探头探脑在那里张望。
    史进喝道:“作怪!谁在那里张俺庄上?”
    史进跳起身来,转过树背后,打一看时,认得是猎户兔李吉。
    史进喝道:“李吉,张我庄内做甚么?莫不是来相脚头!”
    李吉向前声诺道:“大郎,小人要寻庄上矮邱乙郎吃碗酒,因见大郎在此乘凉,不敢过来冲撞。”
    史进道:“我且问你∶往常时你只是担些野味来我庄上卖,我又不曾亏了你,如何一向不将来卖与我?敢是欺负我没钱?”
    李吉答道:“小人怎敢;一向没有野味,以此不敢来。”
    史进道:“胡说!偌大一个少华山,恁地广阔,不信没有个獐儿,兔儿?”
    李吉道:“大郎原来不知。如今山上添了一伙强人,扎下一个山寨,聚集着五七百个小喽罗,有百十匹好马。为头那个大王唤作“神机军师”朱武,第二个唤做“跳涧虎”陈达,第三个唤做“白花蛇”杨春∶这三个为头打家劫舍。华阴县里禁他不得,出三千贯赏钱,召人拿他。谁敢上去拿他?因此上,小人们不敢上山打捕野味,那讨来卖!”
    史进道:“我也听得说有强人。不想那厮们如此大弄。必然要恼人。李吉,你今后有野味时寻些来。”
    李苦唱个喏自去了。
    史进归到厅前,寻思“这厮们大弄,必要来薅恼村坊。既然如此...”便叫庄客拣两头肥水牛来杀了,庄内自有造下的好酒,先烧了一陌“顺溜纸,”便叫庄客去请这当村里三四百史家村户都到家中草堂上序齿坐下,教庄客一面把盏劝酒。史进对众人说道:“我听得少华山上有三个强人,聚集着五七百小喽罗打家劫舍。这厮们既然大弄,必然早晚要来俺村中罗噪。我今特请你众人来商议。倘若那厮们来时,各家准备。我庄上打起梆子,你众人可各执枪棒前来救应;你各家有事,亦是如此。递相救护,共保村坊。如果强人自来,都是我来理会。”
    众人道:“我等村农只靠大郎做主,梆子响时,谁敢不来。”
    当晚众人谢酒,各自分散回家,准备器械。
    自此,史进修整门户墙垣,安排庄院,设立几处梆子,拴束衣甲,整频刀马,防贼寇,不在话下。
    且说少华山寨中三个头领坐定商议∶为头的神机军师朱武,那人原是定远人氏,能使两口双刀,虽无十分本事。
    郄精通阵法,广有谋略;第二个好汉,姓陈,名达,原是邺城人氏,使一条出白点钢枪;第三个好汉,姓杨,名春,蒲州解良县人氏,使一口大杆刀。
    当日朱武郄与陈达,杨春说道:“如今我听知华阴县里出三千赏钱,召人捉我们,诚恐来时要与他厮杀。只是山寨钱粮欠少,如何不去劫掳些来,以供山寨之用?聚积些粮食在寨里,防备官军来时,好和他打熬。”
    跳涧虎陈达道:“说得是。如今便去华阴县里先问他借粮,看他如何。”
    白花蛇杨春道:“不要华阴县去;只去蒲城县,万无一失。”
    陈达道:“蒲城县人户稀少,钱粮不多,不如只打华阴县;里人民丰富,钱粮广有。”
    杨春道:“哥哥不知。若是打华阴县时,须从史家村过。那个九纹龙史进是个大虫,不可去撩拨他。他如何肯放我们过去?”
    陈达道:“兄弟懦弱!一个村坊,过去不得,怎地敢抵敌官军?”
    杨春道:“哥哥,不可小了他!那人端的了得!”
    朱武道:“我也曾闻他十分英雄,说这人真有本事。兄弟,休去罢。”
    陈达叫将起来,说道:“你两个闭了乌嘴!“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只是一个人,须不三头六臂?我不信!”喝叫小喽罗:“快备我的马来!如今便先去打史家庄,后取豹阴县!”
    朱武、杨春再三谏劝。
    陈达那里肯听,随即披挂上马,点了一百四五十小喽罗,鸣锣擂鼓,下山望史家村去了。
    且说史进正在庄前整制刀马,只见庄客报知此事。
    史听得,就庄上敲起梆子来。
    那庄前,庄后,庄东,庄西,三四百家庄户,听得梆子响,都拖枪曳棒,聚起三四百人,一齐都到史家庄上。
    看了史进,头戴一字巾,身披朱红甲;上穿青锦袄,下着抹绿靴;腰系皮搭,前后铁掩心;一张弓,一壶箭,手里拿一把三尖两刃四窍八环刀。
    庄客牵过那匹火炭赤马。
    史进上了马,绰了刀,前面摆着三四十壮健的庄客,后面列着八九十村蠢的乡夫及史家庄户,都跟在后头,一齐呐喊,直到村北路口。
    那少华山陈达引了人马飞奔到山坡下,将小喽罗摆开。
    史进看时,见陈达头戴干红凹面巾,身披里金生铁甲;上穿一领红衲袄,脚穿一对吊墩靴;腰系七尺攒线搭;坐骑一匹高头白马;手中横着丈八点钢矛。
    小喽罗趁势便呐喊。
    二员将就马上相见。
    陈达在马上看着史进,欠身施礼。
    史进喝道:“汝等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犯着弥天大罪,都是该死的人!你也须有耳朵!懊大胆!直来太岁头上动土!”
    陈达在马上答道:“俺山寨里欠少些粮,欲往华阴县借粮;经由贵庄,假一条路,并不敢动一根草。可放我们过去,回来自当拜谢。”
    史进道:“胡说!俺家现当里正,正要拿你这伙贼;今日倒来经由我村中过却不拿你,倒放你过去,本县知道,须连累於我。”
    陈达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相烦借一条路。”
    史进道:“甚么闲话!我便肯时,有一个不肯!你问得他肯便去!”
    陈达道:“好汉,叫我问谁?”
    史进道:“你问得我手里这口刀肯,便放你去!”
    陈达大怒道:“赶人不要赶上!休得要逞精神!”
    史进也怒,轮手中刀,骤坐下马,来战陈达。
    陈达也拍马挺枪来迎史进。
    两个交马,斗了多时,史进卖个破绽,让陈达把枪望心窝里搠来;史进却把腰闪,陈达和枪撷入怀里来;史进轻舒猿臂,款扭狼腰,只一挟,把陈达轻轻摘离了嵌花鞍,款款揪住了线搭,只一丢,丢落地,那匹战马拨风也似去了。
    史进叫庄客把陈达绑了。
    众人把小喽罗一赶都走了。
    史进回到庄上,把陈达绑在庭心内柱上,等待一发拿了那贼首,一并解官请赏;且把酒来赏了众人,教且权散。
    众人喝采:“不枉了史大郎如此豪杰!”
    休说众人欢喜饮酒。
    却说朱武、杨春,两个正在寨里猜疑,捉摸不定,且教小喽罗再去探听消息。只见回去的人牵着空马,奔到山前,只叫道:“苦也!陈家哥哥不听二位哥哥所说,送了性命!”
    朱武问其缘故。
    小喽罗备说交锋一节,“怎当史进英雄!”
    朱武道:“我的言语不听,果有此祸!”
    杨春道:“我们尽数都去与他死并,如何?”
    朱武道:“亦是不可;他尚自输了,你如何并得他过?我有一条苦计,若救他不得,我和你都休。”
    杨春问道:“如何苦计?”
    朱武附耳低言说道:“只除恁地,...”杨春道:“好计!我和你便去!事不宜迟!”
    再说史进正在庄上忿怒未消,只见庄客飞报道:“山寨里朱武,杨春自来了。”
    史进道:“这厮合休!我教他两个一发解官!快牵过马来!”
    一面打起梆子。
    众人早都到来。
    史进上了马,正待出庄门,只见朱武、杨春,步行已到庄前,两个双双跪下,擎着四行眼泪。
    史进下马来喝道:“你两个跪下如何说?”
    朱武哭道:“小人等三个累被官司逼迫,不得已上山落草。当初发愿道:“不求同日生,只愿同日死。”
    虽不及关,张,刘备的义气,其心则同。
    今日小弟陈达不听好言,误犯虎威,已被英雄擒捉在贵庄,无计恳求,今来迳就死。
    望英雄将我三人一发解官请赏,誓不皱眉。
    我等就英雄手内请死,并无怨心!”
    史进听了,寻思道:“他们直恁义气!我若拿他去解官请赏时,反教天下好汉们耻笑我不英雄。自古道:“大虫不吃伏肉。”
    ”史进道:“你两个且跟我进来。”
    朱武、杨春,并无惧怯,随了史进,直到后厅前跪下,又教史进绑缚。
    史进三四五次叫起来。
    他两个那里肯起来。
    “惺惺惜惺惺,好汉识好汉。”
    史进道:“你们既然如此义气深重,我若送了你们,不是好汉。我放陈达还你,如何?”
    朱武道:“休得连累了英雄,不当稳便,宁可把我们解官请赏。”
    史进道:“如何使得。你肯吃我酒食么?”
    朱武道:“一死尚然不惧,何况酒肉乎!”
    当时史进大喜,解放陈达,就后厅上座置酒设席管待三人。
    朱武,杨春,陈达,拜谢大恩。
    酒至数杯,少添春色。
    酒罢,三人谢了史进,回山去了。
    史进送出庄门,自回庄上。
    却说朱武等三人归到寨中坐下,朱武道:“我们非这条苦计,怎得性命在此?虽然救了一人,却也难得史大郎为义气上放了我们。过几日备些礼物送去,谢他救命之恩。”
    卑休絮繁,过了十数日,朱武等三人收拾得三十两蒜条金,使两个小喽罗送去史家庄上,当夜敲门。
    庄客报知,史进火急披衣,来到庄前,问小喽罗:“有甚话说?”
    小喽罗道:“三个头领再三拜覆∶特使进献些薄礼,酬谢大郎不杀之恩。不要推却,望乞笑留。”
    取出金子递与。
    史进初时推却,次后寻思道:“既然好意送来,受之为当。”
    叫庄客置酒管待小校吃了半夜酒,把些零碎银两赏了小校回山。
    又过半月馀,朱武等三人在寨中商议掳掠得好大珠子,又使小喽罗连夜送来庄上。
    史进受了,不在话下。
    又过了半月,史进寻思道:“也难得这三个敬重我,我也备些礼物回奉他。”次日,叫庄客寻个裁缝,自去县里买了三疋红绵,裁成三领锦袄子;又拣肥羊煮了三个,将大盒子盛了,委两个庄客送去。
    史进庄上有个为头的庄客王四,此人颇能答应官府,口舌利便,满庄人都叫他做“赛伯当”史进教他一个得力的庄客,挑了盒担,直送到山下。
    小喽罗问了备细,引到山寨里见了朱武等。
    三个头领大喜,受了锦袄子并肥羊酒礼,把十两银子赏了庄客,每人吃了十数碗酒,下山同归庄内,见了史进,说道:“山上头领多多上覆”。
    史进自此常常与朱武等三人往来。
    不时间,只是王四去山寨里送物事,不只一日。
    寨里头领也频频地使人送金银来与史进。
    荏苒光阴,时遇八月中秋到来。
    史进要和三人说话,约至十五夜来庄上赏月饮酒,先使庄客王四带一封请书直至少华山上请朱武,陈达,杨春,来庄上赴席。
    王四驰书迳到山寨里,见了三位头领,下了来书。
    朱武看了大喜。
    三个应允,随即写封回书,赏了王四五两银子,吃了十来碗酒。
    王四下得山来,正撞着时常送物事来的小喽罗,一把抱住,那里肯放,又拖去山路边村酒店里吃了十数碗酒。
    王四相别了回庄,一面走着,被山风一吹,酒却涌上来,踉踉跄跄,一步一颠;走不得十里之路,见座林子,奔到里面,望着那绿茸茸莎草地上扑地倒了。
    原来兔李吉正在那坡下张兔儿,认得是史家庄上王四,赶入林子里来扶他,那里扶得动,只见王四搭里出银子来。
    李吉寻思道:“这厮醉了,...那里讨得许多?...何不拿他些?”
    也是天罡星合当聚会,自是生出机会来∶李吉解那搭,望地下只一抖,那封回书和银子都抖出来。
    李吉拿起,颇识几字;将书拆开看时,见面写着少华山朱武,陈达,杨春;中间多有兼文武的言语,却不识得,只认得三个字。
    李吉道:“我做猎户,几时能彀发迹?算命道我今年有大财,却在这里!豹阴县里现出三千贯赏钱捕捉他三个贼人。叵耐史进那厮,前日我去他庄上寻矮邱乙郎,他道我来相脚头屣盘,--你原来倒和贼人来往!”
    银子并书都拿去了,华阴县里来出首。
    却说庄客王四一觉直睡到二更方醒,觉得看见月光微微照在身上,吃了一惊,跳将起来,却见四边都是松树;便去腰里摸时,搭和书都不见了;四下里寻时,只见空搭在莎草上。
    王四只管叫苦,寻思道:“银子不打紧,这封回书却怎生得好?...正不知被甚人拿去了?...”眉头一纵,计上心来,自道:“若回去庄上说脱了回书,大郎必然焦躁,定是赶我出来;不如只说不曾有回书,那里查照?”
    计较定了,飞也似取路归来庄上,却好五更天气。
    史进见王四回来,问道:“你缘何方才归来?”
    王四道:“托主人福荫,寨中三个头领都不肯放,留住王四吃了半夜乃,因此回来迟了。”
    史进又问:“曾有回书么?”
    王四道:“三个头领要写回书,却是小人道∶“三位头领既然准时赴席,何必回书?小人又有杯酒,路上恐有些失支脱节,不是耍处。””史进听了大喜,说道:“不枉了诸人叫你“赛伯当!”真个了得!”
    王四应道:“小人怎敢差迟,路上不曾住脚,一直奔回庄上。”
    史进道:“既然如此,教人去县里买些果品案酒伺候。”
    不觉中秋节至。
    是日晴明得好。
    史进当日分付家中庄客宰了一腔大羊,杀了百十个鸡鹅,准备下酒食筵宴。
    看看天色晚来,少华山上朱武,陈达,杨春,三个头领分付小喽罗看守寨栅,只带三五个做伴,将了朴刀,各跨口腰刀,不骑鞍马,步行下山,迳来到史家庄上。
    史进接着,各叙礼罢,请入后园。
    庄内己安排下筵宴。
    史进请三位头领上坐,史进对席相陪,便叫庄客把前后庄门拴了,一面饮酒。庄内庄客轮流把盏,一边割羊劝酒。
    酒至数杯,却早东边推起那轮明月。
    史进和三个头领叙说旧话新言。
    只听得墙外一声喊起,火把乱明。
    史进大惊,跳起身来道:“三位贤友且坐,待我去看!”
    叭叫庄客:“不要开门!”
    掇条梯子上墙打一看时,只见是华阴县尉在马上,引着两个都头,带着三四百士兵,围住庄院。
    史进及三个头领只管叫苦。
    外面火光中照见钢叉,朴刀,五股寸,留客住,摆得似麻林一般。
    两个都头口里叫道:“不要走了强贼!”
    不是这伙人来捉史并三个头领,怎地教史进先杀了一二个人,结识了十数个好汉?直教∶芦花深处屯兵士,荷叶阴中治战船。
    毕竟史进与三个头领怎地脱身,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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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9 14:19: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回 史大郎夜走华阴县 鲁提辖拳打镇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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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时史进道:“却怎生是好?”
    朱武等三个头领跪下道:“哥哥,你是干净的人,休为我等连累了。大郎可把索来绑缚我三个出去请赏,免得负累了你不好看。”
    史进道:“如何使得!恁地时,是我赚你们来,捉你请赏,枉惹天下人笑。若是死时,我与你们同死;活时同活。你等起来,放心,别作圆便。且等我问个来历情繇。”
    史进上梯子问道:“你两个何故半夜三更来劫我庄上?”
    两个都头道:“大郎,你兀自赖哩!见有原告人李吉在这里。”
    史进喝道:“李吉,你如何诬告平人?”
    李吉应道:“我本不知;林子里拾得王四的回书,一时间yb县前看,因此事发。”
    史进叫王四,问道:“你说无回书,如何却又有书?”
    王四道:“便是小人一时醉了,忘记了回书。”
    史进大喝道:“畜生!却怎生好!”外面都头人等惧怕史进了得,不敢奔入庄里来捉人。
    三个头领把手指道:“且答应外面。”
    史进会意,在梯子上叫道:“你两个都头都不必斗动,权退一步,我自绑缚出来解官请赏。”
    那两个都头都怕史进,只得应道:“我们都是没事的,等你绑出来,同去请赏。”
    史进下梯子,来到厅前,先将王四带进后园,把来一刀杀了;喝教许多庄客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便收,拾尽教打叠起了;一壁点起三四十个火把。
    庄里史进和三个头领全身披挂,枪架上各人跨了腰刀,拿了朴刀,拽扎起,把庄后草屋点着;庄客各自打拴了包裹,外面见里面火起,都奔来后面看。
    史进却就中堂又放起火来,大开庄门,呐声喊,杀将出来。
    史进当头,朱武,杨春在中,陈达在后,和小喽罗并庄客,冲将出来,正迎着两个都头并李吉,史进见了大怒。
    “仇人见面,分外眼明!”
    两个都头见势头不好,转身便走。
    李吉也却得回身。
    史进早到,手起一刀,把李吉斩做两段。
    两个都头正待走时,陈达,杨春赶上,一个一朴刀,结果了两个性命。
    县尉惊得跑马走回去了。
    众士兵那里敢向前,各自逃命散了,不知去向。
    史进引着一行人,且杀且走,直到少华山上寨内坐下。
    喘息方定,朱武等忙叫小喽罗一面杀牛宰马,贺喜饮宴,不在话下。
    一连过了几日,史进寻思:“一时间要救三人,放火烧了庄院。虽是有些细软家财,重杂物,尽皆没了!”
    心内踌躇,在此不了,开言对朱武等说道:“我师父王教头在关西经略府勺当,我先要去寻他,只因父亲死了,不曾去得;今来家私庄院废尽,我如今要去寻他。”
    朱武三人道:“哥哥休去,只在我寨中且过几日,又作商议。若哥哥不愿落草时,待平静了,小弟们与哥哥重整庄院,再作良民。”
    史进道:“虽是你们的好情分,只是我今去意难留。我若寻得师父,也要那里讨个出身,求半世快乐。”
    朱武道:“哥哥便在此间做个寨主,却不快活?只恐寨小不堪歇马。”
    史进道:“我是个清白好汉,如何肯把父母遗体来点污了!你劝我落草,再也休题。”
    史进住了几日,定要去。
    朱武等苦留不住。
    史进带去的庄客都留在山寨;只自收拾了些散碎银两,打拴一个包里,馀者多的尽数寄留在山寨。
    史进头带白范阳毡大帽,上撒一撮红缨;帽儿下裹一顶浑青抓角软头巾。
    顶上明黄缕带;身穿一领白丝两上领战袍;腰系一条五指梅红攒线搭;青白间道行缠绞脚,衬着踏山透土多耳麻鞋;跨一口铜钹磐口雁翎刀;背上包裹;提了朴刀;辞别朱武等三人。
    众多小喽罗都送下山来。
    朱武等洒泪而别,自回山寨去了。
    只说史进提了朴刀,离了少华山,取路投关西正路。
    望延安府路上来,免不得饥食渴饮,夜住晓行;独自行了半月之上,来到渭州:“这里也有个经略府,莫非师父王教头在这里?”
    史进便入城来看时,依然有六街三市。
    只见一个小小茶坊正在路口。
    史进便入茶坊里来拣一副坐位坐了。
    茶博士问道:“这里经略府在何处?”
    茶博士道:“只在前面便是。”
    史进道:“借问经略府内有个东京来的教头王进么?”
    茶博士道:“这府里教头极多,有三四个姓王的,不知那个是王进。”
    道犹未了,只见一个大汉大踏步竟进入茶坊里来。
    史进看他时,是个军官模样;头里芝麻罗万字顶头巾;脑后两个太原府扭丝金环;上穿一领鹦哥绿丝战袍;腰系一条文武双股鸦青;足穿一双鹰爪皮四缝干黄靴;生得面圆耳大,鼻直口方,腮边一部落腮胡须,身长八尺,腰阔十围。
    那人入到茶房里面坐下。
    茶博士道:“客官,要寻王教头,只问这位提辖,便都认得。”
    史进忙起身施礼道:“客官,请坐,拜茶。”
    那人见史进长大魁伟,像条好汉,便来与他施礼。
    两个坐下。
    史进道:“小人大胆,敢问官人高姓大名?”那人道:“酒家是经略府提辖,姓鲁,讳个达字。敢问阿哥,你姓什么?”
    史进道:“小人是华州华阴县人氏。姓史,名进。请问官人,小人有个师父,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姓王,名进,不知在此经略府中有也无?”
    鲁提辖道:“阿哥,你莫不是史家村甚么九纹龙史大郎?”
    史进拜道:“小人便是。”
    鲁提辖连忙还礼,说道:““闻名不如见!见面胜如闻名。”你要寻王教头,莫不是在东京恶了高太尉的王进?”
    史进道:“正是那人。”
    鲁达道:“俺也闻他名字,那个阿哥不在这里。酒家听得说,他在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处勾当。俺这渭州却是小种经略相公镇守。那人不在这里。你即是史大郎时,多闻你的好名字,你且和我上街去吃杯酒。”
    鲁提辖挽了史进的手,便出茶坊来。
    鲁达回头道:“茶钱,酒家自还你。”
    茶博士应道:“提辖但吃不妨,只顾去。”
    两两挽了,出得茶坊来,上街行得三五十步,只见一簇众人围住白地上。史进道:“兄长,我们看一看。”
    分开人众看时,中间里一个人,仗着十来条杆棒,地上摊着十数个膏药,一盘子盛着,插y 虼b上面,却原来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
    史进见了,却认得他。
    原来是教史进开手的师父,叫做“打虎将”李忠。
    史进就人丛中叫道:“师父,多时不见。”
    李忠道:“贤弟如何到这里?”
    鲁提辖道:“既是史大郎的师父,也和俺去吃三杯。”
    李忠道:“待小子卖了膏药,讨了回钱,一同和提辖去。”
    鲁达道:“谁奈烦等你!去便同去!”李忠道:“小人的衣饭,无计奈何。提辖先行,小人便寻将来。--贤弟,你和提辖先行一步。”
    鲁达焦躁,把那看的人一推一交,骂道:“这厮们夹着屁眼撤开!不去的酒家便打!”
    众人见是鲁提辖,一开都走了。
    李忠见鲁达凶猛,敢怒而不敢言,只得陪笑道:“好急性的人!”
    当下收拾了行头药囊,寄顿了枪棒。
    三个人转弯抹角,来到州桥之下一个潘家有名的酒店,门前挑出望竿,挂着酒旗,漾在空史飘荡。
    三人来到潘家酒楼上拣个济楚阁儿里坐下。
    提辖坐了主位,李忠对席,史进下首坐了。
    酒保唱了喏,认的是鲁提辖便道:“提辖官人,打多少酒?”
    鲁达道:“先打四角酒来。”
    一面铺下菜蔬果品按酒,又问道:“官人,吃甚下饭?”
    鲁达道:“问甚么!但有,只顾卖来,一发算钱还你!这厮!只顾来聒噪!”酒保下去,随即烫酒上来;但是下口肉食,只顾将来摆一桌子。
    三个酒至数杯,正说z ⒐陧A较量些枪法,说得入港,只听得隔壁阁子里有人哽哽咽咽啼哭。
    鲁达焦躁,便把碟儿盏儿都丢在楼板上。
    酒保听得,慌忙上来看时,见鲁提辖气愤地。
    酒保抄手道:“官人,要甚东西,分付卖来。”
    鲁达道:“酒家要甚么!你也须认得酒家!却恁地教甚么人在间壁吱吱的哭,搅俺弟兄们吃酒?酒家须不曾少了你酒钱!”
    酒保道:“官人息怒。小人怎敢教人啼哭打搅官人吃酒?这个哭的是绰酒座儿唱的父女两人,不知官人们在此吃酒,一时间自苦了啼哭。”
    鲁提辖道:“可是作怪!你与我唤得他来。”
    酒保去叫。
    不多时,只见两个到来∶前面一个十八九岁的妇人,背后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儿,手里拿串拍板,都来到面前。
    看那妇人,虽无十分的容貌,也有些动人的颜色,拭着泪眼,向前来,深深的道了三个万福。
    那老儿也都相见了。
    鲁达问道:“你两个是那里人家?为甚么啼哭?”
    那妇人便道:“官人不知,容奴告禀∶奴家是东京人氏,因同父母来渭州投奔亲眷,不想搬移南京去了。母亲在客店里染病身故。父女二人流落在此生受。此间有个财主,叫做“镇关西”郑大官人,因见奴家,便使强媒硬保,要奴作妾。谁想写了三千贯文书,虚钱实契,要了奴家身体。未及三个月,他家大娘子好生利害,将奴赶打出来,不容完聚,着落店主人家追要原典身钱三千贯。父亲懦弱,和他争不得。他又有钱有势。当初不曾得他一文,如今那讨钱来还他?没计奈何,父亲自小教得家些小曲儿,来这里酒楼上赶座子,每日但得些钱来,将大半还他,留些少父女们盘缠。这两日,酒客稀少,违了他钱限,怕他来讨时,受他差耻。父女们想起这苦楚zA无处告诉,因此啼哭。不想误犯了官,望乞恕罪,高抬贵手!”鲁提辖又问道:“你姓甚么?在那个客店里歇?那个镇关西郑大官人在那里住?”
    老儿答道:“老汉姓金,排行第二。孩儿小字翠莲。郑大官人便是此间状元桥下卖肉的郑屠,绰号镇关西。老汉父女两个只在前面东门里鲁家客店安下。”
    鲁达听了道:“呸!俺只道那个郑大官人,却原来是杀猪的郑屠!这个腌泼才,投托着俺小种经略相公门下做个肉铺户,却原来这等欺负人!”
    必头看着李忠,史进,道:“你两个且在这里,等酒家去打死了那厮便来!”史进,李忠,抱住劝道:“哥哥息怒,明日却理会。”
    两个三回五次劝得他住。
    鲁达又道:“老儿,你来。酒家与你些盘缠,明日便回东京去,如何?”
    父女两个告道:“若是能彀回乡去时,便是重生父母,再长爷娘。只是店主人家如何肯放?郑大官人须着落他要钱。这个不妨事,俺自有道理。”
    便去身边摸出五两来银子,放在上,看着史进道:“酒家今日不曾多带得些出来;你有银子,借些与俺,酒家明日便送还你。”
    史进道:“值甚么,要哥哥还。”
    去包裹里取出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鲁达看着李忠道:“你也借些出来与酒家。”
    李忠去身边摸出二两来银子。
    鲁提辖看了,见少,便道:“也是个不爽利的人!”
    鲁达只把这十五两银子与了金老,分付道:“你父女两个将去做盘缠,面收拾行李。俺明日清早来发付你两个起身,看那个店主人敢留你!”
    金老并女儿拜谢去了。
    鲁达把这两银子丢还了李忠。
    三人再吃了两角酒,下楼来叫道:“主人家酒钱,酒家明日送来还你。”
    主人家连声应道:“提辖只顾自去,但吃不妨,只怕提辖不来赊。”
    三个人出了潘家酒肆,到街上分手。
    史进,李忠,各自投客店去了。
    只说鲁提辖回到经略府前下处。
    到房里,晚饭也不吃,气愤愤地睡了。
    主人家又不敢问他。
    再说金老得了这一十五两银子,回到店中,安顿了女儿,先去城外远处觅下一辆车儿;回来收拾了行李,还了房钱,算清了柴米钱,只等来日天明,当夜无事。次早,五更起来,父女两个先打火做饭,吃罢,收拾了,天色微明,只见鲁提辖大脚步走入店里来,高声叫道:“店小二,那里是金老歇处?”
    小二道:“金公,鲁提辖在此寻你。”
    金老引了女儿,挑了担儿,作谢提辖,便待出门。
    店小二拦住道:“金公,那里去?”
    鲁达问道:“他少了你房钱?”
    小二道:“小人房钱,昨夜都算还了;须欠郑大官人典身钱,着落在小人身上看他哩。”
    鲁提辖道:“郑屠的钱,酒家自还他,你放了老儿还乡去!”
    那店小二那里肯放。
    鲁达大怒,开五指,去那小二脸上只一掌,打得那店小二口中吐血;再复一拳,打落两个当门牙齿。
    小二爬将起来,一道烟跑向店里去躲了。
    店主人那里敢出来拦他。
    金老父女两个忙忙离了店中,出城自去寻昨日觅下的车儿去了。
    且说鲁达寻思,恐怕店小二赶去拦截他,且向店里掇条凳子坐了两个时辰,约莫金公去得远了,方才起身,迳到状元桥来。
    且说郑屠开着间门面,两副肉案,悬挂着三五片猪肉。
    郑屠正在门前柜身内坐定,看那十来个刀手卖肉。
    鲁达走到门前,叫声“郑屠。”
    郑屠看时,见是鲁提辖,慌忙出柜身来唱喏,道:“提辖恕罪。”
    --便叫副手掇条凳子来。
    --“提辖请坐。”
    鲁达坐下,道:“奉着经略相公钧旨∶要十斤精肉,切做臊子,不要见半点肥的在上面。”
    郑屠道:“使得,你们快选懊的切十斤去。”
    鲁提辖道:“不要那等腌厮们动手你自与我切。”
    郑屠道:“说得是小人自切便了。”
    自去肉案上拣了十斤精肉,细细切做臊子。
    那店小二把手帕包了头,正来郑屠家报说金老之事,却见鲁提辖坐在肉案门边,不敢拢来,只得远远的立住,在房檐下望。
    这郑屠整整自切了半个时辰,用荷叶包了,道:“提辖,教人送去?”
    鲁达道:“送甚么!且住!再要十斤都是肥的,不要见些精的在上面,--也要切做臊子。”
    郑屠道:“却才精的,怕府里要裹馄饨;肥的臊子何用?”
    鲁达睁着眼,道:“相公钧旨分付酒家,谁敢问他?”
    郑屠道:“是合用的东西,小人切便了。”
    又选了十斤实膘的肥肉也细细的切做臊子,把荷叶包了。
    整弄了一早晨,却得饭罢时候。
    那店小二那里敢过来,连那正要买肉的主顾也不敢拢来。
    郑屠道:“着人与提辖拿了,送将府里去?”
    鲁达道:“再要十斤寸金软骨,也要细细地剁做臊子,不要见些肉在上面。”郑屠笑道:“却不是特地来消遗我!”
    鲁达听得,跳起身来,拿着那两包臊子在手,睁着眼,看着郑屠,道:“酒家特地要消遗你!”把两包臊子劈面打将去,却似下了一阵的“肉雨。”郑屠大怒,两条忿气从脚底下直冲到顶门;心头那一把无明业火焰腾腾的按纳不住;从肉案上抢了一把剔骨尖刀,托地跳将下来。
    鲁提辖早拔步在当街上。
    众邻舍并十来个火家,那个敢向前来劝;两边过路的人都立住了脚;和那店小二也惊得呆了。
    郑屠右手拿刀,左手便来要揪鲁达;被这鲁提辖就势按住左手,赶将入去,望小腹上只一脚,腾地倒在当街上。
    鲁达再入一步,踏住胸脯,提着醋钵儿大小拳头,看着这郑屠道:“酒家始投老种经略相公,做到关西五路廉访使,也不枉了叫做”郑关西!”
    你是个卖肉的操刀屠户,狗一般的人,也叫做“郑关西!”
    你如何强骗了金翠莲?”
    扑的只一拳,正打在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歪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出来。
    郑屠挣不起来,那把尖刀也丢在一边,口里只叫:“打得好!”
    鲁达骂道:“直娘贼!惫敢应口!”
    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只一拳,打得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的∶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两边看的人惧怕鲁提辖,谁敢向前来劝?郑屠当不过,讨饶。
    鲁达喝道:“咄!你是个破落户!若只和俺硬到底,酒家便饶你了!你如今对俺讨饶,酒家偏不饶你!”
    又只一拳,太阳上正着,却似做了一全堂水陆的道场∶磐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鲁达看时,只见郑屠挺在地上,口里只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个动掸不得。鲁提辖假意道:“你这厮诈死,,酒家再打!”
    只见面皮渐渐的变了。
    鲁达寻思道:“俺只指望打这厮一顿,不想三拳真个打死了他。酒家须吃官司,又没人送饭,不如及早撒开。”
    拔步便走,回头指着郑屠尸道:“你诈死!酒家和你慢慢理会!”
    一头骂,一头大踏步去了。
    街坊邻舍并郑屠的火家,谁敢向前来拦他。
    鲁提辖回到下处,急急卷了些衣服盘缠,细软银两;但是旧衣粗重都弃了;提了一条齐眉短棒,奔出南门,一道烟走了。
    且说郑屠家中众人和那报信的店小二救了半日,不活,呜呼死了。
    老小邻人迳来州衙告状,候得府尹升厅,接了状子,看罢,道:“鲁达系经略府提辖,不敢擅自迳来捉捕凶身。”
    府尹随即上轿,来到经略府前,下了轿子,把门军士入去报知。
    经略听得,教请。
    到厅上与府尹施礼罢。
    经略道:“何来?”
    府尹禀道:“好教相公得知,府中提辖鲁达无故用拳打死市上郑屠。不曾禀过相公,不敢擅自捉拿凶身。”
    经略听了,吃了一惊,寻思道:“这鲁达虽好武艺,只见性格卤。今番做出人命事,俺如何护得短?...须教推问使得。”
    经略回府尹道:“鲁达这人原是我父亲老经略处的军官。为因俺这里无人帮护,拨他来做个提辖。既然犯了人命罪过,你可拿他依法度取问。如若供招明白,拟罪已定,也须教我父亲知道,方可断决。怕日后父亲处边上要这个人时,却不好看。”
    府尹禀道:“下官问了情繇,合行申禀老经略相公知道,方敢断遣。”府尹辞了经略相公,出到府前,上了轿,回到州衙里,升厅坐下,便唤当日揖捕使臣押下文书,捉拿犯人鲁达。
    当时王观察领了公文,将带二十来个做公的人迳到鲁提辖下处。
    只见房主人道:“却才带了些包裹,提了短棒,出去了。小人只道奉着差使,又不敢问他。”
    王观察听了,教打开他房门看时,只有些旧衣旧裳和些被卧在里面。
    王观察就带了房主人东西四下里去跟寻,州南走到州北,捉拿不见。
    王观察又捉了两家邻舍并房主人同到州衙厅上回话道:“鲁提辖惧罪在逃,不知去向,只拿得房主人并邻舍在此。”
    府尹见说,且教监下,一面教拘集郑屠家邻佑人等,点了仵作行人,仰着本地方官人并坊厢里正再三检验,已了,郑屠家自备棺木盛殓,寄在寺院。
    一面叠成文案,一壁差人杖限缉捕凶身。
    原告人保领回家。
    邻佑杖断有失救应。
    房主人并下处邻舍止得个不应。
    鲁达在逃。
    行开个广捕急递的文书,各处追捉;出赏一千贯;写了鲁达的年甲,贯址,形貌,到处张挂。
    一干人等疏放听候。
    郑屠家亲人自去做孝,不在话下。
    且说鲁达自离了渭州,东逃西奔,急急忙忙,行过了几处州府,正是“饥不择食,寒不择衣,慌不择路,贫不择妻。”
    鲁达心慌抢路,正不知投那里去的是;一连地行了半月之上,却走到代州雁门县;入得城来,见这市井闹热,人烟骤集,车马驰,一百二十行经商买卖行货都有,端的整齐,虽然是个县治,胜如州府,鲁提辖正行之间,却见一簇人围住了十字街口看榜。
    鲁达看见挨满,也钻在人丛里听时。
    --鲁达却不识字。
    --只听得众人读道:“代州雁门县依奉太原府指挥使司,该准渭州文字,捕捉打死郑屠犯人鲁达,即系经略府提辖。如有人停藏在家宿食者,与犯人同罪;若有人捕获前来或首到告官,支给赏钱一千贯文。...”鲁提辖正听到那里,只听得背后一个人大叫道:“张大哥,你如何在这里?”
    拦腰抱住,扯离了十字路口。
    不是这个人看见了,横拖倒拽将去,有分教∶鲁提辖剃除头发,削去胡须,倒换过杀人姓名,薅恼杀诸佛罗汉;直教∶禅杖打开危险路,戒刀杀尽不平人。
    毕竟扯住鲁提辖的是甚人,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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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19 14:19:4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回 赵员外重修文殊院 鲁智深大闹五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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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下鲁提辖扭过身来看时,拖扯的不是别人,却是渭州酒楼上救了的金老。
    那老儿直拖鲁达到僻静处,说道:“恩人!你好大胆!见今明明地张挂榜文,出一千贯赏钱捉你,你缘何却去看榜?若不是老汉遇见时,却不被做公的拿了?榜上见写着你年甲,貌相,贯址!”
    鲁达道:“酒家不瞒你说,因为你事,就那日回到状元桥下,正迎着郑屠那厮,被酒家三拳打死了,因此上在逃。一到处撞了四五十日,不想来到这里。你缘何不回东京去,也来到这里?”
    金老道:“恩人在上;自从得恩人救了老汉,寻得一辆车子,本欲要回东京去;又怕这厮赶来,亦无恩人在彼搭救,因此不上东京去。随路望北来,撞见一个京师古邻来这里做买卖,就带老汉父女两口儿到这里。亏杀了他,就与老汉女做媒,结交此间一个大财主赵员外,养做外宅,衣食丰足,皆出於恩人。我女儿常常对他孤老说提辖大恩,那个员外也爱刺枪使棒。尝说道:“怎地恩人相会一面,也好。”
    想念如何能彀得见?且请恩人到家过几日,却再商议。”
    鲁提辖便和金老行。
    不得半里到门首,只见老儿揭起帘子,叫道:“我儿,大恩人在此。”
    那女孩儿浓市艳饰。
    从里面出来,请鲁达居中坐了,插烛也似拜了六拜,说道:“若非恩人垂救,怎能彀有今日!”
    拜罢,便请鲁提辖道:“恩人,上楼去请坐。”
    鲁达道:“不须生受,酒家便要去。”
    金老便道:“恩人既到这里,如何肯放你便去!”
    老儿接了杆棒包裹,请到楼上坐定。
    老儿分付道:“我儿,陪侍恩人坐坐,我去安排饭来。”
    鲁达道:“不消多事,随分便好。”
    老儿道:“提辖恩念,杀身难报;量些粗食薄z??A何足挂齿!”
    女子留住鲁达在楼上坐地。
    金老下来叫了家中新讨的小厮,分付那个娅一面烧着火。
    老儿和这小厮上街来买了些鲜鱼,嫩鸡,酿鹅,肥,时新果子之类归来。
    一面开酒,收拾菜蔬,都早摆了。
    搬上楼来,春台上放下三个盏子,三双筷子,铺下菜蔬果子饭等物。
    娅将银酒烫上酒来。
    父女二人轮番把盏,金老倒地便拜。
    鲁提辖道:“老人家,如何恁地下礼?折杀俺也!”
    金老说道:“恩人听禀,前日老汉初到这里,写个红纸牌儿,旦夕一柱香,父女两个兀自拜哩;今日恩人亲身到此,如何不拜!”
    鲁达道:“却也难得你这片心,”三人慢慢地饮酒。
    将及天晚,只听得楼下打将起来。
    鲁提辖开看时,只见楼下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口里都叫:“拿将下来!”
    人丛里,一个官人骑在马上,口里大喝道:“休叫走了这贼!”
    鲁达见不是头,拿起凳子,从楼上打将下来。
    金老连忙摇手,叫道:“都不要动手!”
    那老儿抢下楼去,直叫那骑马的官人身边说了几句言语。
    那官人笑起来,便喝散了那二三十人,各自去了。
    那官人下马,入到里面。
    老儿请下鲁提辖来。
    那官人扑翻身便拜,道:““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义士提辖受礼。”
    鲁达便问那金老道:“这官人是谁?素不相识,缘何便拜酒家?”
    老儿道:“这个便是我儿的官人赵员外。却才只道老汉引甚么郎君子弟在楼上吃因此引庄客来厮打。老汉说知,方才喝散了。”
    鲁达道:“原来如此,怪员外不得。”
    赵员外再请鲁提辖上楼坐定,金老重整杯盘,再备酒食相待。
    赵员外让鲁达上首坐地。
    鲁达道:“酒家怎敢。”
    员外道:“聊表相敬之礼。小子多闻提辖如此豪杰,今日天赐相见,实为万幸。”鲁达道:“酒家是个卤汉子,又犯了该死的罪过;若蒙员外不弃贫贱,结为相识,但有用酒家处,便与你去。”
    赵员外大喜,动问打死郑屠一事,说z ⒐陧A较量些枪法,吃了半夜酒,各自歇了。
    次日天明,赵员外道:“此处恐不稳便,欲请提辖到敝庄住几时。”
    鲁达问道:“贵庄在何处?”
    员外道:“离此间十里多路,地名七宝村,便是。”
    鲁达道:“最好。”
    员外先使人去庄上再牵一疋马来。
    未及晌午,马已到来,员外便请鲁提辖上马,叫庄客担了行李。
    鲁达相辞了金老父女二人,和赵员外上了马。
    两个并马行程,於路说z ⒐陧A投七宝村来。
    不多时,早到庄前下马。
    赵员外携住鲁达的手,直至草堂上,分宾而坐;一面叫杀羊置酒相待,晚间收拾客房安歇。
    次日又备酒食管待。
    鲁达道:“员外错爱酒家,如何报答!”
    赵员外便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如何言报答之事。”
    卑休絮烦。
    鲁达自此之后在这赵员外庄上住了五七日。
    蚌一日,两个正在书院里闲坐说话,只见金老急急奔来庄上,迳到书院里见了赵员外并鲁提辖;见没人,便对鲁达道:“恩人,不是老汉多心。是恩人前日老汉请在楼上吃酒,员外误听人报,引领庄客来闹了街坊,后却散了。人都有些疑心,说开去,昨日有三四个做公的来邻舍街坊打听得紧,只怕要来村里缉捕恩人。倘或有些疏失,如之奈何?”
    鲁达道:“恁地时,酒家自去便了。”
    赵员外道:“若是留提辖在此,恐诚有些山高水低,教提辖怨恨,若不留提辖来,许多面皮都不好看。赵某却有个道理,教提辖万无一失,足可安身避难;只怕提辖不肯。”
    鲁达道:“酒家是个该死的人,但得一处安身便了,做甚么不肯!”
    赵员外道:“若如此,最好。离此间三十馀里,有座山,唤做五台山。山上有一个文殊院,原是文殊菩萨道场。寺里有五七百僧人,为头智真长老,是我弟兄。我祖上曾舍钱在寺里,是本寺的施主檀越。我曾许下剃度一僧在寺里,已买下一道五花度牒在此,只不曾有个心腹之人了条愿心。如是提辖肯时,一应费用都是赵某备办。委实肯落发做和尚么?”
    鲁达寻思道:“如今便要去时,那里投奔人...不如就了这条路罢。”
    便道:“既蒙员外做主,酒家情愿做和尚。专靠员外照管。”
    当时说定了,连夜收拾衣服盘缠段疋礼物。
    次日早起来,叫庄客挑了,两个取路望五台山来。
    辰牌已后早到那山下。
    赵员外与鲁提辖两乘轿子抬上山来,一面使庄客前去通报。
    到得寺前,早有寺中都寺,监寺,出来迎接。
    两个下了轿子,去山门外亭子上坐定。
    寺内智长老得知,引着首座,侍者,出山门外来迎接。
    赵员外和鲁达向前施礼。
    智真长老打了问讯。
    说道:“施主远出不易。”
    赵员外答道:“有些小事,特来上刹相浼。”
    智真长老便道:“且请员外方丈吃茶。”
    赵员外前行,鲁达跟在背后。
    当时同到方丈。
    长老邀员外向客席而坐。
    鲁达便去下首坐禅椅上。
    员外叫鲁达附耳低言:“你来这里出家,如何便对长老坐地?”
    鲁达道:“酒家不省得。”
    起身立在员外肩下。
    面前首座,维那,侍者,监寺,知客,书记,依次排立东西两班。
    庄客把轿子安顿了,一齐将盒子搬入方丈来,摆在面前。
    长老道:“何故又将礼物来?寺中多有相渎檀越处。”
    赵员外道:“些小薄礼,何足称谢。”道人,行童,收拾去了。
    赵员外起身道:“一事启堂头大和尚∶赵某旧有一条愿心,许剃一僧在上刹,度牒词簿都已有了,到今不曾剃得。今旦这个表弟姓鲁,是关内汉出身;因见尘世艰辛,情愿弃俗出家。望长老收录,大慈大悲,看赵某薄面,披剃为僧。一应所用,弟子自当准备。万望长老玉成,幸甚!”
    长老见说,答道:“这个因缘是光辉老僧山门,容易,容易,且请拜茶。”
    只见行童托出茶来。
    茶罢,收了盏托,真长老便唤首座,维那,商议剃度这人;分付监寺,都寺,安排斋食。
    只见首座与众僧自去商议道:“这个人不似出家的模样。一双眼却恁凶险!”众僧道:“知客,你去邀请客人坐地,我们与长老计较。”
    知客出来请赵员外,鲁达,到客馆里坐地。
    道座众僧长老,说道:“却才这个要出家的人,形容丑恶,相貌凶顽,不可剃度他,恐久后累及山门。”
    长老道:“他是赵员外檀越的兄弟。如何撤得他的面皮?你等众人且休疑心,待我看一看。”
    焚起一柱信香,长老上禅椅盘膝而坐,口诵咒语,入定去了;一炷香过,却好回来,对众僧说道:“只顾剃度他。此人上应天星,心地刚直。虽然时下凶顽,命中驳杂,久后却得清净。证果非凡,汝等皆不及他。可记吾言,勿得推阻。”
    首座道:“长老只是护短,我等只得从他。不谏不是,谏他不从便了!”
    长老叫备齐食请赵员外等方丈会斋。
    斋罢,监寺打了单帐。
    赵员外取出银两,教人买办物料;一面在寺里做僧鞋,僧衣,僧帽,袈裟,拜具。
    一两,日都已完备。
    长老选了吉日良时,教鸣钟击鼓,就法堂内会大众。
    整整齐齐五六百僧人,尽披袈裟,都到法座下合掌作礼,分作两班。
    赵员外取出银锭,表里,信香,向法座前礼拜了。
    表白宣疏已罢,行童引鲁达到法座下。
    维那教鲁达除下巾帻,把头发分做九路绾了,捆揲起来。
    净发人先把一周遭都剃了,却待剃髭须。
    鲁达道:“留下这些儿还酒家也好。”
    众僧忍笑不住。
    真长老在法座上道:“大众听偈。”
    念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净;与汝剃除,免得争竞。”
    长老念罢偈言,喝一声“咄!尽皆剃去!”
    剃发人只一刀,尽皆剃了。
    首座呈将度牒上法座前请长老赐法名。
    长老拿着空头度牒而说偈曰:“灵光一点,价值千金;佛法广大,赐名智深。”
    长老赐名已罢,把度牒转将下来。
    书记僧填写了度牒,付与鲁智深收受。
    长老又赐法衣,袈裟,教智深穿了。
    监寺引上法座前,长老与他摩顶受记,道:“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奉正法,三要皈敬师友∶此是“三皈。”“五戒”者∶一不要杀生,二不要偷盗,三不要邪淫,四不要贪酒,五不要妄语。”
    智深不晓得戒坛答应“能”“否”二字,却便道:“酒家记得。”
    众僧都笑。
    受记已罢,赵员外请众僧到云堂里坐下,焚香设斋供献。
    大小职事僧人,各有上贺礼物。
    都寺引鲁智深参拜了众师兄,师弟;又引去僧堂背后选佛场坐地。
    当夜无事。
    次日,赵员外要回,告辞长老,留连不住。
    早斋已罢,并众僧都送出山门。
    赵员外合掌道:“长老在上,众师父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卤直人,早晚礼数不到,言语冒渎,误犯清规,万望觑赵某薄面,恕免,恕免。”
    长老道:“员外放心。老僧自慢慢地教他念经诵咒,办道参禅。”
    员外道:“日后自得报答。”
    人丛里,唤智深到松树下,低低分付道:“贤弟,你从今日难比往常。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托大。倘有不然,难以相见。保重,保重。早晚衣服,我自使人送来。”
    智深道:“不索哥哥说,酒家都依了。”
    当时赵员外相辞了长老,再别了众人上轿,引了庄客,托了一乘空轿,取了盒子,下山回家去了。
    当下长老自引了众僧回寺。
    卑说鲁智深回到丛林选佛场中禅床上扑倒头便睡。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推他起来,说道:“使不得;既要出家,如何不学坐禅?”智深道:“酒家自睡,干你甚事?”
    禅和子道:“善哉!”
    智深喝道:“团鱼酒家也吃,甚么“鳝哉?””禅和子道:“却是苦也!”
    智深便道:“团鱼大腹,又肥甜好吃,那得苦也?”
    上下肩禅和子都不睬他,繇他自睡了;次日,要去对长老说知智深如此无礼。首座劝道:“长老说道他后来证果非凡,我等皆不及他,只是护短。你们且没奈何,休与他一般见识。”
    禅和子自去了。
    智深见没人说他,每到晚便放翻身体,横罗十字,倒在禅床上睡;夜间鼻如雷响;要起来净手,大惊小怪,只在佛殿后撒尿撒屎,遍地都是。
    侍者禀长老说:“智深好生无礼!全没些个出家人礼面!丛林中如何安着得此等之人!”
    长老喝道:“胡说!且看檀越之面,后来必改。”
    自此无人敢说。
    鲁智深在五台山寺中不觉搅了四五个月,时遇初冬天气,智深久静思动。
    当日晴明得好,智深穿了皂衣直裰,系了鸦青条,换了僧鞋,大踏步走出山门来,信步行到半山亭子上,坐在鹅颈懒凳上,寻思道:“干鸟么!俺往常好肉每日不离口;如今教酒家做了和尚,饿得干瘪了!赵员外这几日又不使人送些东西来与酒家吃,口中淡出鸟来!这早晚怎地得些酒来吃也好!”
    正想酒哩,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山来,上盖着桶盖。
    那汉子手里拿着一个镟子,唱着上来;唱道∶九里山前作战场,牧童拾得旧刀枪。
    风吹起乌江水,好似虞姬别霸王。
    鲁智深观见那汉子挑担桶上来,坐在亭子上看。
    这汉子也来亭子上,歇下担桶。
    智深道:“兀那汉子,你那桶里甚么东西?”
    那汉子道:“好酒。”
    智深道:“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道:“和尚,你真个也作是耍?”
    智深道:“酒家和你耍甚么?”
    那汉子道:“我这酒,挑上去只卖与寺内火工,道人,直厅,轿夫,老郎们,做生活的吃。本寺长老已有法旨∶但卖与和尚们吃了,我们都被长老责罚,追了本钱,赶出屋去。我们见关着本寺的本钱,见住着本寺的屋宇,如敢卖与你吃?”
    智深道:“真个不卖?”
    那汉子道:“杀了我也不卖!”
    智深道:“酒家也不杀你,只要问你买酒吃!”
    那汉子见不是头,挑了担桶便走。
    智深赶下亭子来,双手拿住扁担,只一脚,交裆着。
    那汉子双手掩着,做一堆蹲在地下,半日起不得。
    智深把那两桶酒都提在亭子上,地下拾起镟子,开了桶盖,只顾舀冷酒吃。
    无移时,两桶酒吃了一桶。
    智深道:“汉子,明日来寺里讨钱。”
    那汉子方才疼止,又怕寺里长老得,坏了衣饭,忍气吞声,那里讨钱,把酒分做两半桶,挑了,拿了镟子,飞也似下山去了。
    只说智深在亭子上坐了半日,酒却上来;下得亭子松树根边又坐了半歇,酒越涌上来。
    智深把皂直裰褪下来,把两支袖子缠在腰下,露出脊上花绣来,扇着两个膀子上山来。
    看看来到山门下,两个门子远远地望见,拿着竹篦,来到山门下拦住鲁智深,便喝道:“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烂醉了上山来?你须不瞎,也见库局里贴着晓示∶但凡和尚破戒吃酒,决打四十竹篦,赶出寺去;如门子纵容醉的僧人入寺,也吃十下。你快下山去,饶你几下竹篦!”
    鲁智深一者初做和,尚二来旧性未改,睁起双眼,骂道:“直娘贼!你两个要打酒家,俺便和你厮打!”
    门子见势头不好,一个飞也似入来报监寺,一个虚拖竹篦拦他。
    智深用手隔过,张开五指,去那门子脸上只一掌,打得踉踉跄跄,却待挣扎;智深再复一拳,打倒在山门下,只是叫苦。
    鲁智深道:“酒家饶你这厮!”
    踉踉跄跄颠入寺里来。
    寺得门子报说,叫起老郎,火工,直厅,轿夫,三二十人,各执白木棍棒,从西廊下抢出来,却好迎着智深。
    智深望见,大吼了一声,却似嘴边起个霹雳,大踏步抢入来。
    众人初时不知他是军官出身,次后见他行得凶了,慌忙都退入藏殿里去,便把亮鬲关了。
    智深抢入阶来,一拳,一脚,打开亮鬲。
    二三十人都赶得没路,夺条棒,从藏殿里打将出来。
    监寺慌忙报知长老。
    长老听得,急引了三五个侍者直来廊下,喝道:“智深!不得无礼!”
    智深虽然酒醉,却认得是长老,撇了棒,向前来打个问讯,指着廊下,对长老道:“智深吃了两碗酒,又不曾撩拨他们,他众人又引人来打酒家。”
    长老道:“你看我面,快去睡了,明日却说。”
    鲁智深道:“俺不看长老面,酒家直打死你那几个秃驴!”
    长老叫侍者扶智深到禅床上,扑地便倒了,地睡了。
    众多职事僧人围定长老,告诉道:“向日徒弟们曾谏长老来,今日如何?本寺那容得这个野猫,乱了清规!”
    长老道:“虽是如今眼下有些罗噪,后来却成得正果。没奈何,且看赵员外檀越之面,容恕他这一番。我自明日叫去埋怨他便了。”
    众僧冷笑道:“好个没分晓的长老!”
    各自散去歇息。
    次日,早斋罢,长老使侍者到僧堂里坐禅处唤智深时,尚兀自未起。
    待他起来,穿了直裰,赤着脚,一道烟走出僧堂来,侍者吃了一惊,赶出外来寻时,却走在佛殿后撒屎。
    侍者忍笑不住,等他净了手,说道:“长老请你说话。”
    智深跟着侍者到方丈。
    长老道:“智深虽是个武夫出身,今赵员外檀越剃度了你,我与你摩顶受记。教你∶一不可杀生,二烈可偷盗,三不可邪淫,四不可贪酒,五不可妄语∶--此五戒乃僧家常理。出家人第一不可贪酒。你如何夜来吃得大醉,打了门子,伤坏了藏殿上朱红鬲子,又把火工道人都打走了,口出喊声,如何这般行为!”
    智深跪下道:“今番不敢了。”
    长老道:“既然出家。如何先破了酒戒,又乱了清规?我不看你施主赵员外面,定赶你出寺。再后休犯。”
    智深起来,合掌道:“不敢,不敢。”
    长老留住在方丈里,安排早饭与他吃;又用好言劝他;取一领细布直裰,一双僧鞋,与了智深,教回僧堂去了。
    但凡饮酒,不可尽倍。
    常言“酒能成事,酒能败事。”
    便是小胆的人吃了也胡乱做了大胆,何况性高的人!再说这鲁智深自从吃酒醉闹了这一场,一连三四个月不敢出寺门去;忽一日,天气暴暖,是二月间时令,离了僧房,信步踱出山门外立地,看着五台山,喝采一回,猛听得山下叮叮当当的响声顺风吹上山来。
    智深再回僧堂里取了些银两揣在怀里,一步步走下山来;出得那“五台福地”的牌楼来看时,原来却是一个市井,约有五七百户人家。
    智深看那市镇上时,也有卖肉的,也有卖菜的,也有酒店,面店。
    智深寻思道:“干干么!俺早知有这个去处,不夺他那桶酒吃,也早下来买些吃。这几日熬的清水流,且过去看有甚东西买些吃。”
    听得那响处却是打铁的在那里打铁。
    间壁十家门上写着“父子客店。”
    智深走到铁匠铺门前看时,见三个人打铁。
    智深便问道:“兀,那待诏,有好钢铁么?”
    那打铁的看鲁智深腮边新剃,暴长发须,戗戗地好惨濑人,先有五分怕他。
    那待诏住了手,道:“师父,请坐。要打甚么生活?”
    智深道:“酒家要打条禅杖,一口戒刀。不知有上等好么?”
    待诏道:“小人这里正有些好铁。不知师父要打多少重的禅杖,戒刀?但凭分付。”
    智深道:“酒家只要打一条一百斤重的。”
    待诏笑道:“重了。师父,小人打怕不打了。只恐师父如何使得动?便是关王刀,也只有八十一斤。”
    智深焦躁道:“俺便不及关王!他也只是个人!”
    那待诏道:“小人据说,只可打条四五十斤的,也十分重了。”
    智深道:“便你不说,比关王刀,也打八十一斤的。”
    待诏道:“师父,肥了,不好看,又不中使。依着小人,好生打一条六十二斤水磨禅杖与师父。使不动时,休怪小人。戒刀已说了,不用分付。小人自用十分好铁打造在此。”
    智深道:“两件家生要几两银子?”
    待诏道:“不讨价,实要五两银子。”
    智深道:“俺便依你五两银子,你若打得好时,再有赏你。”
    那待诏接了银子,道:“小人便打在此。”
    智深道:“俺有些碎银子在这里,和你买碗酒吃。”
    待诏道:“师父稳便。小人赶趁些生活,不及相陪。”智深离了铁匠人家,行不到三二十步,见一个酒望子挑出在房檐上。
    智深掀起帘子,入到里面坐下,敲着桌子,叫道:“将酒来。”
    卖酒的主人家说道:“师父少罪。小人住的房屋也是寺里的,长老已有法旨∶但是小人们卖酒与寺里僧人吃了,便要追小人们的本钱,又赶出屋。因此,只得休怪。”
    智深道:“胡乱卖些与酒家吃,俺须不说是你家便了。”
    那店主人道:“胡乱不得,师父别处去吃,休怪,休怪。”
    智深只得起身,便道:“酒家别处吃得,却来和你说话!”
    出得店门,行了几步,又望见一家酒旗儿直挑出在门前。
    智深一直走进去,坐下,叫道:“主人家,快把酒来卖与俺吃。”
    店主人道:“师父,你好不晓事!长老已有法旨,你须也知,却来坏我们衣饭!”
    智深不肯动身。
    三回五次,那里肯卖。
    智深情知不肯,起身又走,连走了三五家,都不肯卖,智深寻思一计,“不生个道理,如何能彀酒吃?...”远远地杏花深处,市梢尽头,一家挑出个草帚儿来。
    智深走到那里看时,却是个傍村小酒店。
    智深走入店里来,靠窗y中U,便叫道:“主人家,过往僧人买碗酒吃。”
    庄家看了一看道:“和尚,你那里来?”智深道:“俺是行脚僧人,游方到此经过,要卖碗酒吃。”
    庄家道:“和尚,若是五台山寺里师父,我却不敢卖与你吃。”
    智深道:“酒家不是。你快将酒卖来。”
    庄家看见鲁智深这般模样,声音各别,便道:“你要打多少酒?”
    智深道:“休问多少,大碗只顾筛来。”
    约莫也吃了十来碗,智深问道:“有甚肉?把一盘来吃。”
    庄家道:“早来有些牛肉,都卖没了。”
    智深猛闻得一阵肉香,走出空地上看时,只见墙边砂锅里煮着一支狗在那里。智深道:“你家见有狗肉,如何不卖与俺吃?”
    庄家道:“我怕你是出家人,不吃狗肉,因此不来问你。”
    智深道:“酒家的银子有在这里!”
    便摸银子递与庄家,道:“你且卖半支与俺。”
    那庄家连忙取半支熟狗肉,捣些蒜泥,将来放在智深面前。
    智深大喜,用手扯那狗肉蘸着蒜泥吃∶一连又吃了十来碗酒。
    吃得口滑,那里肯住。
    庄家到都呆了,叫道:“和尚,只恁地罢!”
    智深睁起眼道:“酒家又不白你的!管俺怎地?”
    庄家道:“再要多少?”
    智深道:“再打一桶来。”
    庄家只得又舀一桶来。
    智深无移时又吃了这桶酒,剩下一脚狗腿,把来揣在怀里;临出门,又道:“多的银子,明日又来吃。”
    吓得庄家目瞪口呆,罔知所措,看他却向那五台山上去了。
    智深走到半山亭子上,坐下一回,酒却涌上来;跳起身,口里道:“俺好些时不曾拽拳使脚,觉道身体都困倦了。酒家且使几路看!”
    下得亭子,把两支袖子搦在手里,上下左右使了一回,使得力发,只一膀子扇在亭子柱上,只听得刮刺刺一声响亮,把亭子柱打折了,摊了亭子半边,门子听得半山里响,高处看时,只见鲁智深一步一颠抢上山来。
    两个门子叫道:“苦也!这畜生今番又醉得可不小!”
    便把山门关上,把拴拴了。
    只在门缝里张时,见智深抢到山门下,见关了门,把拳头擂鼓也似敲门。
    两个门子那里敢开。
    智深敲了一回,扭过身来,看了左边的金刚,喝一声道:“你这个鸟大汉,不替俺敲门,却拿着拳头吓酒家!俺须不怕你!”
    跳上台基,把栅刺子只一扳,却似撅葱般扳开了;拿起一折木头,去那金刚腿上便打,簌簌地,泥和颜色都脱下来。
    门子张见,道:“苦也!”
    只得报知长老。
    智深等了一会,调转身来,看着右边金刚,喝一声道:“你这厮张开大口,也来笑酒家!”
    便跳过右边台基上,把那金刚脚上打了两下。
    只听得一声震天价响,那金刚从台基上倒撞下来。
    智深提着折木头大笑。
    两个门子去报长老。
    长老道:“休要惹他,你们自去。”
    只见这首座,监寺,都寺,并一应职事僧人都到方丈禀说:“这野猫今日醉得不好!把半山亭子,山门下金刚,都打坏了!如何是好?”
    长老道:“自古“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况老僧乎?若是打坏了金刚,请他的施主赵员外来塑新的;倒了亭子,也要他修盖。--这个且繇他。”
    众僧道:“金刚乃是山门之主,如何把他换过?”
    长老道:“休说坏了金刚,便是打坏了殿上三世佛,也没奈何,只得回避他。你们见前日的行凶么?”
    众僧出得方丈,都道:“好个囫囵竹的长老!--门子,你且休开门,只在里面听。”
    深在外面大叫道:“直娘的秃驴们!不放酒家入寺时,山门外讨把火来烧了这个鸟寺!”
    众僧听得,只得叫门子:“拽了大拴,繇那畜生入来!若不开时,真个做出来!”
    门子只得捻脚捻手拽了拴,飞也似闪入房里躲了,众僧也各自回避。
    只说z琐|智深双手把山门尽力一推,扑地颠将入来,吃了一交;爬将起来,把头摸一摸,直奔僧堂来。
    到得选佛场中。
    禅和子正打坐间,看见智深揭起帘子,钻将入来,都吃一惊,尽低了头。
    智深到得禅床边,喉咙里咯咯地响,看着地下便吐。
    众僧都闻不得那臭,个个道:“善哉!”
    齐掩了口鼻。
    智深吐了一回,爬上禅床,解下条,把直裰,带子,都剥剥扯断了,脱下那脚狗腿来。
    智深道:“好!懊!正肚饥哩!”
    扯来便吃。
    众僧看见,把袖子遮了脸。
    上下肩两个禅和子远远地躲开。
    智深见他躲开,便扯一块狗肉,看着上首的道:“你也到口!”
    上首的那和尚把两支袖子死掩了脸。
    智深道:“你不吃?”
    把肉望下首的禅和子嘴边塞将去。
    那和尚躲不迭,却待下禅床。
    智深把他劈耳朵揪住,将肉便塞。
    对床四五个禅和子跳过来劝时,智深撇了狗肉,提起拳硕,去那光脑袋上剥剥只顾凿。
    满堂僧众大喊起来,都去柜中取了衣钵要走。
    --此乱,唤做“卷堂大散。”
    首座那里禁约得住。
    智深一味地打将出来。
    大半禅客都躲出廊下来。
    监寺,都寺,不与长老说知,叫起一班职事僧人,点起老郎,火工道人,直厅,轿夫,约有一二百人,都执杖叉棍棒,尽使手巾盘头,一齐打入僧堂来。
    智深见了,大吼一声;别无器械,抢入僧堂里,佛面前推翻供桌。
    撅了两条桌脚,从堂里打将出来。
    众多僧行见他来得凶了,都拖了棒退到廊下。
    深智两条桌脚着地卷将起来。
    众僧早两下合拢来。
    智深大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只饶了两头的。
    当时智深直打到法堂下,只见长老喝道:“智深!不得无礼!众僧也休动手!”两边众人被打伤了数十个,见长老来,各自退去。
    智深见众人退散,撇了桌脚,叫道:“长老与酒家做主!”
    此时酒已七八分醒了。
    长老道:“智深,你连累杀老僧!前番醉了一次,搅扰了一场,我教你兄赵员外得知,他写书来与众僧陪话;今番你又如此大醉无礼,乱了清规,打摊了亭子,又打坏了金刚,--这个且繇他,你搅得众僧卷堂而走,这个罪业非小!我这里五台山文殊菩萨道场,千百年清净香火去处。”
    智深随长老到方丈去。
    长老一面叫职事僧人留住众禅客,再回僧堂,自去坐禅,打伤了和尚,自去将息。
    长老领智深方丈歇了一夜。
    次日,长老与首座商议,收拾了些银两赍发他,教他别处去,可先说与赵员外知道。
    长老随即修书一封,使两个直厅道人迳到赵员外庄上说知就里,立等回报。
    赵员外看了来书,好生不然,回书来拜覆长老,说道:“坏了金刚,亭子,赵某随即备价来来修。智深任从长老发遣。”
    长老得了回书,便叫侍者取领皂巾直裰,一双僧鞋,十两白银,房中唤过智深。
    长老道:“智深你前番一次大醉,闹了僧堂,便是误犯;今次又大醉,打坏了金刚,摊了亭子,卷堂闹了选佛场,你这罪业非轻,又把众禅客打伤了。我这里出家,是个清净去处。你这等做作,甚是不好。看你赵檀越面皮,与你这封书,投一个去处安身。我这里决然安你不得了。我夜来看你,赠汝四句偈言,终身受用。”智深道:“师父,教弟子那里去安身立命?愿听俺师四句偈言。”
    真长老指着鲁智深,说出这几句言语,去这个去处,有分教;这人笑挥禅仗,战天下英雄好汉;怒掣刀,砍世上逆子谗臣。
    毕竟真长老与智深说出甚言语来,且听下回分解。

点评

跟着小虫读水浒,补课。然后衡量咱那位“灾难”大师给咱大家的排名,确切不。  发表于 2011-8-21 14: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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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2:12:2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回 小霸王醉入销金帐 花和尚大闹桃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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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当日智真长老道:“智深,你此间zM不可住了。我有一个师弟,见在东京大相国寺住持,唤做智清禅师。我与你这封书去投他那里讨个职事僧做。我夜来看了,赠汝四句偈子,你可终身受用,记取今日之言。”
    智深跪下道:“酒家愿听偈子。”
    长老道:“遇林而起,遇山而富,遇州而迁,遇江而止。”
    鲁智深听了四句偈子,拜了长老九拜,背了包裹,腰包,肚包,藏了书信,辞了长老并众僧人,离了五台山,迳到铁匠间壁客店里歇了,等候打了禅杖,戒刀完备就行。
    寺内众僧得鲁智深去了,无一个不欢喜。
    长老教火工,道人,自来收拾打坏了的金刚,亭子。
    过不得数日,赵员外自将若干钱来五台山再塑起金刚,重修起半山亭子,不在话下。
    再说这鲁智深就客店里住了几日,等得两件家伙都已完备,做了刀鞘,把戒刀插放鞘内,禅杖却把漆来裹了;将些碎银子赏了铁匠,背上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仗,作别了客店主人并铁匠,行程上路。
    过往看了,果然是个莽和尚。
    智深自离了五台山文殊院,取路投东京来;行了半月之上,於路不投寺院去歇,只是客店内打火安身,白日间酒肆里买吃。
    一日,正行之间,贪看山明水秀,不觉天色已晚,赶不上宿头;路中又没人作伴,那里投宿是好;又赶了三二十里田地,过了一条板桥,远远地望见一簇红霞,树木丛中闪着一所庄院,庄后重重叠叠都是乱山。
    鲁智深道:“只得投庄上去借宿。”
    迳奔到庄前看时,见数十个庄家,急急忙忙,搬东搬西。
    鲁智深到庄前,倚了禅杖,与庄客唱个喏。
    庄客道:“和尚,日晚来我庄上做甚的?”
    智深道:“酒家赶不上宿头,欲借贵庄投宿一宵,明早便行。”
    庄客道:“我庄今晚有事,歇不得。”
    智深道;“胡乱借酒家歇一夜,明日便行。”
    庄客道:“和尚快走,休在这里讨死!”
    智深道:“也是怪哉;歇一夜打甚么不紧,怎地便是讨死?”
    庄家道:“去便去,不去时便捉来缚在这里!”
    鲁智深大怒道:“你这厮村人好没道理!俺又不曾说的,便要绑缚酒家!”
    庄客也有骂的,也有劝的。
    鲁智深提起禅杖,却待要发作。
    只见庄里走出一个老人来。
    鲁智深看那老人时,年近六旬之上,拄一条过头拄仗,走将出来,喝问庄客∶“你们闹甚么?”
    庄客道:“可奈这个和尚要打我们。”
    智深便道:“酒家是五台山来的僧人,要上东京去干事。今晚赶不上宿头,借贵庄投宿一宵。庄家那厮无礼,要绑缚酒家。”
    那老人道:“既是五台山来的师父,随我进来。”
    智深跟那老人直到正堂上,分宾主坐下。
    那老人道:“师父休要怪,庄家们不省得师父是活佛去处来的,他作寻常一例相看。老汉从来敬信佛天三宝。虽是我庄上今夜有事,权且留师父歇一宵了去。”智深将禅杖倚了,起身,唱个喏,谢道:“感承施主。酒家不敢动问贵庄高姓?”老人道:“老汉姓刘。此间唤做桃花村。乡人都叫老汉做桃花庄刘太公,敢问师父法名,唤做甚么讳字?”
    智深道:“俺师父是智真长老,与俺取了个讳字,因酒家姓鲁,唤作鲁智深”太公道:“师父请吃些晚饭,不知肯吃荤腥也不?”
    鲁智深道:“酒家不忌荤酒,遮莫甚么浑清白酒都不拣选;牛肉,狗肉,但有便吃。”
    太公便道:“既然师父不忌荤酒,先叫庄客取酒肉来。”
    没多时,庄客掇张桌子,放下一盘牛肉,三四样菜蔬,一双筷,放在鲁智深也面前。
    智深解下腰包,肚包,坐定那庄客旋了一壶酒,拿一支盏子,筛下酒与智深吃。
    这鲁智深也不谦让,也不推辞,无一时,一壶酒,一盘肉,都吃了,太公对席看见,呆了半晌庄客搬饭来,又吃了。
    抬过桌子。
    太公分付道:“胡乱教师父在外面耳房中歇一宵。夜间如若外面热闹,不可出来窥望。”
    智深道:“敢问贵庄今夜有甚事?”
    太公道:“非是你出家人闲管的事。”
    智深道:“太公,缘何模样不甚喜欢?莫不怪酒家来搅扰你么?明日酒家算还你房钱便了。”
    太公道:“师父听说,我家时常斋僧布施;那争师父一个。只是我家今夜小女招夫,以此烦恼。”
    鲁智深呵呵大笑道:“男大须婚,女大须嫁,这是人伦大事,五常之礼,何故烦恼?”
    太公道:“师父不知,这头亲事不是情愿与的。”
    智深大笑道:“太公,你也是个痴汉!既然不两相情,愿,如何招赘做个女婿?”
    太公道:“老汉只有这个小女,如今方得一十九岁,被此间有座山,唤做桃花山,近来山上有两个大王,扎了寨栅,聚集着五七百人,打家劫舍,此间青州官军捕盗,禁他不得,因来老汉庄上讨进奉,见了老汉女儿,撇下二十两金子,一疋红锦为定礼,选着今夜好,日晚间zJ赘。老汉庄上又和他争执不得,只得与他,因此烦恼。非是争师父一个人。”
    智深听了,道:“原来如此!酒家有个道理教他回心转意,不要娶你女儿,如何?”
    太公道:“他是个杀人不贬眼魔君,你如何能彀得他心转意?”
    智深道:“酒家在五台山真长老处学得说因缘,便是铁石人也劝得他转。今晚可教你女儿别处藏了。俺就你女儿房内说因缘,劝他便回心转意。”
    太公道:“好却甚好,只是不要捋虎须。”
    智深道:“酒家的不是性命?你只依着俺行。”
    太公道:“却是好也!我家有,得遇这个活佛下降!”
    庄客听得,都吃一惊。
    太公问智深:“再要饭吃么?”
    智深道:“饭便不要吃,有酒再将些来吃。”
    太公道:“有,有。”
    随即叫庄客取一支熟鹅,大碗将酒斟来,叫智深尽意吃了三二十碗。
    那支熟鹅也吃了。
    叫庄客将了包裹,先安放房里;提了禅杖,带了戒刀,问道:“太公,你的女儿躲过了不曾?”
    太公道:“老汉已把女儿寄送在邻舍庄里去了。”
    智深道:“引小僧新妇房里去。”
    太公引至房边,指道:“这里面便是。”
    智深道:“你们自去躲了。”
    太公与众庄客自出外面安排筵席。
    智深把房中桌椅等物都掇过了;将戒刀放在床头,禅杖把来倚在床边;把销金帐下了,脱得赤条条地,跳上床去坐了。
    太公见天色看看黑了,叫庄客前后点起灯烛荧煌,就打麦场上放下一条桌子,上面摆着香花灯烛;一面叫庄客大盘盛着肉,大壶温着酒。
    约莫初更时分,只听得山边锣鸣鼓响。
    这刘太公怀着胎鬼,庄家们都捏着两把汗,尽出庄门外看时,只见远远地四五十火把,照耀如同白日,一簇人飞奔庄上来。
    刘太公看见,便叫庄客大开庄门,前来迎接,只见前遮后拥,明晃晃的都是器械旗枪,尽把红绿绢帛缚着;小喽罗头上乱插着野花;前面摆着四五对红纱灯笼,着马上那个大王;头戴撮尖干红凹面巾;鬓傍边插一枝罗帛像生花;上穿一领围虎体挽金绣绿罗袍,腰系一条狼身销金包肚红搭;着双对掩云跟牛皮靴;骑一匹高头卷毛大白马那大王来到庄前下了马。
    只见众小喽罗齐声贺道:“帽儿光光,今夜做个新郎;衣衫窄窄,今夜做个娇客。”
    刘太公慌忙亲捧台盏,斟下一杯好酒,跪在地下。
    众庄客都跪着。
    那大王把手来扶,道:“你是我的丈人,如何倒跪我?”
    太公道:“休说这话,老汉只是大王治下管的人户。”
    那大王已有七八分醉了,呵呵大笑道:“我与你做个女婿,也不亏负了你。你的女儿匹配我,也好。”
    刘太公把了下马杯。
    来到打麦场上,见了花香灯烛,便道:“泰山,何须如此迎接?”
    那里又饮了三杯,来到厅上,唤小喽罗教把马去系在绿杨树上。
    小喽罗把鼓乐就厅前擂将起来。
    大王上厅坐下,叫道:“丈人,我的夫人在那里?”
    大公道:“便是怕羞不敢出来。”
    大王笑道:“且将酒来,我与丈人回敬。”
    那大王把了一杯,便道:“我且和夫人厮见了,却来吃酒未迟。”
    那刘太公一心只要那和尚劝他,便道:“老汉自引大王去。”
    拿了烛台,引着大王转入屏风背后,直到新人房前太公指与道:“此间便是,请大王自入去。”
    太公拿了烛台一直去了。
    未知凶吉如何,先办一条走路。
    那大王推开房门,见里面洞洞地。
    大王道:“你看,我那丈人是个做家的人;房里也不点盏灯,繇我那夫人黑地里坐地。明日叫小喽罗山寨里扛一桶好油来与他点。”
    鲁智深坐在帐子里,都听得,忍住笑,不做一声那大王摸进房中,叫道:“娘子,你如何不出来接我?你休要怕羞,我明日要你做压寨夫人。一头叫娘子,一头摸来摸去;一摸摸着金帐子,便揭起来探一支手入去摸时,摸着鲁智的肚皮;被鲁智深就势劈头巾角揪住,一按按将下床来。那大王却挣扎。鲁智深右手捏起拳头,骂一声:“直娘贼!”
    连耳根带脖子只一拳。
    那大王叫一声道:“甚么便打老公!”
    鲁智深喝道:“教你认得老婆!”
    拖倒在床边,拳头脚尖一齐上,打得大王叫“救人!”
    刘太公惊得呆了;只道这早晚说因缘劝那大王,却听得里面叫救人。太公慌忙把着灯烛,引了小喽罗,一齐抢将入来。
    众人灯下打一看时,只见一个胖大和尚,赤条条不着一丝,骑翻大王在床面前打。
    为头的小喽罗叫道:“你众人都来救大王!”
    众小喽罗一齐拖枪拴棒入来救时,鲁智深见了,撇下大王,床边绰了禅杖,着地打将起来。
    小喽罗见来得凶猛,发声喊,都走了。
    刘太公只管叫苦。
    打闹里,那大王爬出房门,奔到门前摸着空马,树上析枝柳条,托地跳在马背上,把鞭条便打那马,却跑不去。
    大王道:“苦也!这马也来欺负我!”
    再看时,原来心慌,不曾解得缰绳,连忙扯断了,骑着马飞走,出得庄门,大骂刘太公:“老驴休慌!不怕你飞了去!”
    把马打上两柳条,拨喇喇地驮了大王山上去。
    刘太公扯住鲁智深,道:“师父!你苦了老汉一家儿了!”
    鲁智深说道:“休怪无礼。且取衣服和直裰来,酒家穿了说话。”
    庄家去房里取来,智深穿了。
    太公道:“我当初只指望你说因缘,劝他回心转意,谁想你便下拳打他这一顿。定是去报山寨里大队强人来杀我家!”
    智深道:“太公休慌,俺说与你。酒家不是别人,俺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为因打死了人,出家做和尚。休道这两个鸟人,便是一二千军马来,酒家也不怕他。你们众人不信时,提俺禅杖看。”
    庄客们那里提得动。
    智深接过手里,一似捻草一般使起来。
    太公道:“师父休要走了去,却要救护我们一家儿使得!”
    智深道:“甚么闲话!俺死也不走!”
    太公道:“且将些酒来师父吃--休得抵死醉了。”
    鲁智深道:“酒家一分酒只有一分本事,十分酒便有十分气力!”
    太公道:“恁地时,最好;我这里有的是酒肉,只顾教师父吃。”
    且说这桃花山大头领坐在里,正欲差人下山来打听做女婿的二头领如何,只见数个小喽罗,气急败坏,走到山寨里,叫道:“苦也!苦也!”
    大头领连忙问道:“有甚么事,慌做一团?”
    小喽罗道:“二哥哥吃打坏了!”
    大头领大惊。
    正问备细,只见报道:“二哥哥来了!”
    大头领看时,只见二头领红巾也没了,身上绿袍扯得粉碎,下得马,倒在厅前,口里说道:“哥哥救我一救!...”只得一句。
    大头领问道:“怎么来?”
    二头领道:“兄弟下得山,到他庄上,入进房里去,叵耐那老驴把女儿藏过了,却教一个胖大和尚躲在女儿床上。我却不提防,揭起帐子摸一摸,吃那厮揪住,一顿拳头脚尖,打得一身伤损!那厮见众人来救应,放了手,提起禅杖,打将出去,因此,我得脱了身,拾得性命。哥哥与我做主报仇!”
    大头领道:“原来恁地。你去房中将息,我与你去拿那贼秃来。”
    叭叫左右:“快备我的马来!”
    众小喽罗都去。
    大头领上了马,绰枪在手,尽数引了小喽罗,一齐呐喊下山来。
    再说鲁智深正吃酒哩。
    庄客报道:“山上大头领尽数都来了!”
    智深道:“你等休慌。酒家但打翻的,你们只顾缚了,解去官司请赏。取俺的戒刀出来。”
    鲁智深把直裰脱了,拽扎起下面衣服,跨了戒刀,大踏步,提了禅杖,出到打麦场上。
    只见大头领在火把丛中,一骑马抢到庄前,马上挺着长枪,高声喝道;“那秃驴在那里?早早出来决个胜负!”
    智深大怒,骂道:“腌打脊泼才!叫你认得酒家!”
    轮起禅杖,着地卷起来。
    那大头领逼住枪,大叫道:“和尚,且休要动手。你的声音好厮熟。你且通个姓名。”
    鲁智深道:“酒家不是别人,老种经相公帐前提辖鲁达的便是。如今出了家做和尚,唤作鲁智深。”
    那大头领呵呵大笑,滚下马,撇了枪,扑翻身便拜,道:“哥哥,别来无恙?可知二哥着了你手!”
    鲁智深只道赚他,托地跳退数步,把禅杖收住;定晴看时,火把下,认得不是别人,却是江湖上使枪棒卖药的教头打虎将李忠。
    原来强人“下拜,”不说此二字,为军中不利;只唤作“翦拂,”此乃吉利的字样。
    李忠当下翦拂了,起来扶住鲁智深,道:“哥哥缘何做了和尚?”
    智深道:“且和你到里面说话。”
    刘太公见了,又只叫苦:“这和尚原来也是一路!”
    鲁智深到里面,再把直裰穿了,和李忠都到厅上叙旧。
    鲁智深坐在正面,唤刘太公出来。
    那老儿不敢向前。
    智深道:“太公,休怕他,他是俺的兄弟。”
    那老儿见说是“兄弟,”心里越慌,又不敢不出来。
    李忠坐了第二位;太公坐了第三位。
    鲁智深道:“你二位在此,俺自从渭州三拳打死了镇关西,逃走到代州雁门县,因见了酒家斋发他的金老。那老儿不曾回东京去,却随个相识也在雁门县住。他那个女儿就与了本处一个主赵员外。和俺厮见了,好生相敬。不想官司追捉得酒家甚紧,那员外陪钱送俺去五台山智真长老处落发为僧。酒家因两番酒后闹了僧堂,本师长老与俺一封书,教酒家去东京大相国寺投了智清禅师讨个职事僧做。因为天晚,到这庄上投宿。不想与兄弟相见。却才俺打的那汉是谁?你如何又在这里?”李忠道:“小弟自从那日与哥哥在渭州酒楼上同史进三人分散,次日听得说哥哥打死了郑屠。我去寻史进商议,他又不知投那里去了。小弟听得差人缉捕,慌忙也走了,却从这山经过。却才被哥哥打的那汉,先在这里桃花山扎寨,唤作小霸王周通,那时引人下山来和小弟厮杀,被我嬴了他,留小弟在山上为寨主,让第一把交椅教小弟坐了;以此在这里落草。”
    智深道:“既然兄弟在此,刘太公这头亲事再也休提;他只有这个女儿,要养终身;不争被你把了去,教他老人家失所。”
    太公见说了,大喜,安排酒食出来管待二位。
    小喽罗们每人两个馒头,两块肉,一大碗酒都教吃饱了。
    太公将出原定的金子缎疋。
    鲁智深道!!“李家兄弟,你与他收了去。这件事都在你身上。”
    李忠道:“这个不妨事。且请哥哥去小寨住几时。刘太公也走一遭。”
    太公叫庄客安排轿子,抬了鲁智深,带了禅杖,戒刀,行李。
    李忠也上了马。
    太公也乘了一乘小轿。
    却早天色大明,众人上山来。
    智深,太公来到寨前,下了轿子。
    李忠也下了马,邀请智深入到寨中,向这聚义厅上,三人坐定。
    李忠叫请周通出来。
    周通见了和尚,心中怒道:“哥哥却不与我报仇,倒请他来寨里,让他上面坐!”
    李忠道:“兄弟,你认得这和尚么?”
    周通道:“我若认得他时,须不吃他打了。”
    李忠笑道:“这和尚便是我日常和你说的三拳打死镇关西的便是他。”
    周通把头摸一摸,叫声“阿呀,”扑翻身便翦拂。
    鲁智深答礼道:“休怪冲撞。”
    三个坐定,刘太公立在面前。
    鲁智深便道:“周家兄弟,你来听俺说。刘太公这头亲事,你却不知。他只有这个女儿,养老送终,奉祀香火,都在他身上。你若娶了,教他老人家失所,他心里怕不情愿。你依着酒家,把他弃了,别选一个好的。原定的金子缎疋将在这里。你心下如何?”
    周通道:“并听大哥言语,兄弟不敢登门。”
    智深道:“大丈夫作事却休要翻悔。”
    周通折箭为誓。
    刘太公拜谢了纳还金子缎疋,自下山回庄去了。
    李忠,周通,杀牛宰马,安排筵席,管待了数日,引鲁智深,山前山后观看景致。
    果是好座桃花山∶生得凶怪,四围险峻,单单只一条路上去,四下里漫漫都是乱草。
    智深看了道:“果然好险隘去处!”
    住了几日,鲁智深见李忠,周通,不是个慷慨之人,作事悭吝,只要下山,两个苦留,那里肯住,只推道:“俺如今既出了家,如何肯落草。”
    李忠,周通,道:“哥哥既然不肯落草,要去时,我等明日下山,但得多少,尽送与哥哥作路费。”
    次日,山寨里面杀羊宰猪,且做送路筵席,安排整顿许多金银酒器,设放在桌上。
    正待入席饮酒,只见小喽罗报来说:“山下有两辆车,十数个人来也!”
    李忠,周通,见报了,点起众多小喽罗,只留一二个伏侍鲁智深饮酒。
    两个好汉道:“哥哥,只顾请自在吃几杯。我两个下山去取得财来,就与哥哥送行。”
    分付已罢,引领众人下山去了。且说鲁智深寻思道:“这两个人好生悭吝!见放着有许多金银,却不送与俺;直等要去打劫得别人的,送与酒家!这个不是把官路当人情,只苦别人?酒家且教这厮吃俺一惊!”
    便唤这几个小喽罗近前来筛酒吃。
    方才吃得两盏,跳起身来,两拳打翻两个小喽罗,便解搭做一块儿捆了,口里都塞了些麻核桃;便取出包裹打开,没紧要的都撇了,只拿了桌上的金银酒器,都踏匾了,拴在包裹;胸前度牒袋内,藏了真长老的书信;跨了戒刀,提了禅杖,顶了衣包,便出寨来。
    到山后打一望时,都是险峻之处,却寻思道:“酒家从前山去,一定吃那厮们撞见,不如就此间乱草处滚将下去。”
    先把戒刀和包裹拴了,望下丢落去;又把禅杖也撺落去;却把身望下只一滚,骨碌碌直滚到山脚边,并无伤损,跳将起来,寻了包裹,跨了戒刀,拿了禅杖,拽开脚步,取路便走。
    再说yA周通,下到山边,正迎着那数一个人,各有器械。
    李忠周通,挺着枪,小喽罗呐着喊,抢向前来,喝道:“兀!那客人,会事的留下买路钱!”
    那客人内有一个便捻着朴刀来斩李忠,一来一往,一去一回,斩了十馀合,不分胜负,周通大怒,赶向前来,喝一声,众小喽罗一齐都上,那伙客人抵当不住,转身便走,有那走得迟的,早被搠死七八个,劫了车子才和着凯歌,慢慢地上山来;到得寨里打一看时,只见两个小喽罗捆做一块在亭柱边,桌子上金银酒器都不见了。
    周通解了小喽罗,问其备细:“鲁智深那里去了?”
    小喽罗说道:“把我两个打翻捆缚了,卷了若干器皿,都拿去了。”
    周通道:“这贼秃不是好人!倒着了那厮手脚!却从那里去了?”
    团团寻踪迹到后山,见一带荒草平平地都滚倒了。
    周道看了便道:“这先驴倒是个老贼!这险峻山冈,从这里滚了下去!”
    李忠道:“我们赶上去问他讨,也羞那厮一场!”
    周通道:“罢,罢!贼去关门,那里去赶?--便赶得着时,也问他取不成。倘有些不然起来,我和你又敌他不过,后来倒难厮见了;不如罢手,后来倒好相见。我们且自把车子上包裹打开,将金银段疋分作三分,我和你各提一分,一分赏了众小喽罗。”
    李忠道:“是我不合引他上山,折了你许多东西,我的这一分都与了你。”
    周通道:“哥哥,我和你同死同生,休恁地计较。”
    看官牢记话头∶这李忠,周通,自在桃花山劫。
    再说鲁智深离了桃花山,放开脚步,从早晨走到午后,约莫走了五六十里多路,肚里又饥,路上又没个打火处,寻思:“早起只顾贪走,不曾吃得些东西,却投那里去好?...”东观西望,猛然听得远远地铃铎之声。
    鲁智深听得道:“好了!不是寺院,便是宫观∶风吹得檐前铃铎之声。酒家且寻去那里投奔。”
    不是鲁智深投那个去处,有分教∶半日里送了十馀条性命生灵;一把火烧了有名的灵山古迹。
    直教∶黄金殿上生红焰,碧玉堂前起黑烟。
    毕竟鲁智深投甚么寺观来,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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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2:13: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回 九纹龙翦径赤松林 鲁智深火烧瓦官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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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鲁智深走过数个山坡,见一座大松林,一条山路;随着那山路行去,走不得半里,抬头看时,却见一所败落寺院,被风吹得铃铎响;看那山门时,上有一面旧朱红牌额,内有四个金字,都昏了,写着“瓦官之寺。”
    又行不得四五十步,过座石桥,入得寺来,便投知客寮去。
    只见知客寮门前,大门也没了,四围壁落全无。
    智深寻思道:“这个大寺如何败落得恁地?”
    直入方丈前看时,只见满地都是燕子粪,门上一把锁锁着,锁上尽是蜘蛛网。智深把禅杖就地下搠着,叫道:“过往僧人来投斋。”
    叫了半日,没一个答应。
    必到香积厨下看时锅也没了,灶头都塌了。
    智深把包裹解下,放在监斋使者面前,提了禅杖,到处寻去;寻到厨房后面一间小屋,见几个老和尚坐地,一个个面黄肌瘦。
    智深喝一声道:“你们这和尚好没道理!由酒家叫唤,没一个应!”
    那和尚摇手道:“不要高声!”
    智深道:“俺是过往僧人,讨顿饭吃,有甚利害?”
    老和尚道:“我们三日不曾有饭落肚,那里讨饭与你吃?”
    智深道:“俺是五台山来的僧人,粥也胡乱请酒家吃半碗。”
    老和尚道:“你是活佛去处来的,我们合当斋你;争奈我寺中僧众走散,并无一粒斋粮。老僧等端的饿了三日!”
    智深道:“胡说!这等一个大去处,不信没斋粮?”
    老和尚道:“我这里是个非细去处;只因是十方常住,被一个云游和引着一个道人来此住持,把常住有的没的都毁坏了。他两个无所不为,把众僧赶出去了。我几个老的走不动,只得在这里过,因此没饭吃。”
    智深道:“胡说!量他一个和尚,一个道人,做得甚么事?却不去官府告他?”
    老和尚道:“师父,你不知;这里衙门又远,便是官军也禁不得的。他这和尚道人好生了得,都是杀人放火的人!如今向方丈后面一个去处安身。”
    智深道:“这两个唤做甚么?”
    老和尚道:“那和尚姓崔,法号道成,绰号生铁佛;道人姓邱,排行小乙,绰号飞天夜叉。--这两个那里似个出家人,只是绿林中强贼一般,把这出家影占身体!”
    智深正问间,猛闻得一阵香来。
    智深提了禅杖,踅过后面打一看时,见一个土灶,盖着一个草盖,气腾腾透将进来。
    智深揭起看时,煮着锅粟米粥。
    智深骂道:“你这几个老和尚没道理!只说三日没饭吃,如今见煮一锅粥。出家人何故说谎?”那几个老和尚被智深寻出粥来;只得叫苦,把碗,碟,钵头,杓子,水桶,都抢过了。
    智深肚饥,没奈何;见了粥,要吃;没做道理处,只见灶边破漆春台只有些灰尘在上面,智深见了,“人急智生:“便把禅杖倚了,就灶边拾把草,把春台揩抹了灰尘;双手把锅掇起来,把粥望替台只一倾。那几个老和尚都来抢粥吃,被智深一推一交,倒的倒了,走的走了。智深却把手来捧那粥吃。才吃几口,那老和尚道:“我等端的三日没饭吃!却才去那里抄化得这这些粟米,胡乱熬些粥吃,你又吃我们的!”
    智深吃了五七口,听得了这话,便撇了不吃。
    只听得外面有人嘲歌。
    智深洗了手,提了禅杖,出来看时;破壁子里望见一个道人,头戴皂巾,身穿布衫,腰系杂色条,脚穿麻鞋,挑着一担儿,--一头是个竹篮儿,里面露出鱼尾,并荷叶托着些肉;一头担着一瓶酒,也是荷叶盖着。
    --口里嘲歌着,唱道∶你在东时我在西,你无男子我无妻。
    我无妻时犹闲可,你无夫时好孤凄!那几个老和尚赶出来,摇着手,悄悄地指与智深,道:“这个道人便是飞天夜叉邱小乙!”
    智深见指说了,便提着禅杖,随后跟去。
    那道人不知智深在后面跟去,只顾走入方丈后墙里去。
    智深随即跟到里面看时,见绿槐树下放着一条桌子,铺着些盘馔,三个盏子,三双筷子。
    当中坐着一个胖和尚,生得眉如漆刷,脸似墨装,褡的一身横肉,胸脯下露出黑肚皮来。
    边厢坐着一个年幼妇人。
    那道人把竹篮放下来,也来坐地。
    智深走到面前,那和尚吃了一惊,跳起身来便道:“请师兄坐,同吃一盏。”智深提着禅杖道:“你这个如何把寺来废了!”
    那和尚便道:“师兄,请坐。听小僧...”智深睁着眼道:“你说!你说!”
    --“...说..在先敝寺十分好个去处,田庄又广,僧众极多,只被廊下那几个老和尚吃酒撒泼,将钱养女,长老禁约他们不得,又把长老排告了出去;因此把寺来都废了,僧众尽皆走散,田土已都卖了。小僧却和这个道人新来住,持此间,正欲要整理山门,修盖殿宇。”
    智深道:“这妇人是谁?却在这里吃酒!”那和尚道:“师兄容禀∶这个娘子,他是前村王有金的女儿。在先他的父亲是本寺檀越,如今消乏了家私,近日好生狼狈,家间人口都没了,丈夫又患了病,因来敝寺借米。小僧看施主檀越之面,取酒相待,别无他意。师兄休听那几个老畜生说!”
    智深听了他这篇话,又见他如此小心,便道:“叵耐几个老僧戏弄酒家!”
    提了禅杖,再回香积厨来。
    这几个老僧方才吃些粥。
    正在那里...看见智深忿忿的出来,指着老和尚,道:“原来是你这几个坏了常住,犹自在俺面前说谎!”
    老和尚们一齐都道:“师兄休听他说,见今养一个妇女在那里。着他恰才见你有戒刀,禅杖,他无器械,不敢与你相争。你若不信时,再去走一遭,看他和你怎地。师兄,你自寻思∶他们吃酒吃肉,我们粥也没的吃,恰才还只怕师兄吃了。”智深道:“说得也是。”
    倒提了禅杖,再往方丈后来,见那角门却早关了。
    智深大怒,只一脚开了,抢入里面看时,只见那生铁佛崔道成仗着一条朴刀,从里面赶到槐树下来抢智深。
    智深见了,大吼一声,轮起手中禅杖,来斗崔道成。
    两个斗了十四五合,那崔道成斗智深不过,只有架隔遮拦,掣仗躲闪,抵当不住,却待要走。
    这邱道人见他当不住,却从背后拿了条朴刀,大踏步搠将来。
    智深正斗间,忽听得背后脚步响,却又不敢回头看他,不时见一个人影来,知道有暗算的人,叫一声:“着!”
    那崔道成心慌,只道着他禅杖,托地跳出圈子外去。
    智深恰才回身,正好三个摘脚儿厮见。
    崔道成和邱道人两个又并了十合之上。
    智深一来肚里无食,二来走了许多程途,三者当不得他两个生力;只得卖个破绽,拖了禅杖便走。
    两个捻着朴刀直杀出山门来。
    智深又斗了几合,掣了禅杖便走。
    两个赶到石桥下,坐在栏干上,再不来赶。
    智深走得远了,喘息方定,寻思道:“酒家的包裹放在监斋使者面前,只顾走来,不曾拿得,路上又没一分盘缠,又是饥饿,如何是好?...”待要回去,又敌他不过。
    --“他两个并我一个,枉送了性命。”信步望前面去,行一步,懒一步。
    走了几里,见前面一个大林,都是赤松树。
    鲁智深看了,道:“好座猛恶林子!”
    观看之间,只见树影里一个人探头探脑,望了一望,吐了一口唾,闪入去了。智深道:“俺猜这个撮鸟是个翦径的强人,正在此间等买卖,见酒家是个和尚,他道不利市,吐了一口唾,走入去了。那厮却不是鸟晦气!撞了酒家,酒家又一肚皮鸟气,正没处发落,且剥这厮衣裳当酒吃!”
    提了禅杖,迳抢到松林边,喝一声“兀!那林子里的撮鸟!快出来!”那汉子在林子听得,大笑道:“秃驴!你自当死!不是我来寻你!”
    智深道:“教你认得酒家!”
    轮起禅杖,抢那汉。
    那汉捻着朴刀来斗和尚,恰待向前,肚里寻思道:“这和尚声音好熟。”
    便道:“兀,那和尚,你的声音好熟。你姓甚?”
    智深道:“俺且和你斗三百合却说姓名!”
    那汉大怒,仗手中朴刀,来迎禅杖。
    两个斗到十数合后,那汉暗暗喝采道:“好个莽和尚!”
    又斗了四五合,那汉叫道:“少歇,我有话说。”
    两个都跳出圈子外来。
    那汉便问道:“你端的姓甚名谁?声音好熟。”
    智深说姓名毕,那汉撇了朴刀,翻身便翦拂,说道:“认得史进么?”
    智深笑道:“原来是史大郎!”
    两个再翦拂了,同到林子里坐定。
    智深问道:“史大郎,自渭州别后,你一向在何处?”
    史进答道:“自那日酒楼前与哥哥分手,次,日听得哥哥打死了郑屠,逃走去了,有缉捕的访知史进和哥哥赍发那唱的金老,因此,小弟亦便离了渭州,寻师父王进。直到延州,又寻不着。回到北京住了几时,盘缠使尽,以此来在这里寻些盘缠。不想得遇哥哥。缘何做了和尚?”
    智深把前面过的话从头说了一遍。
    史进道:“哥哥既肚饥,小弟有干肉烧饼在此。”
    便取出来教智深吃。
    史进又道:“哥哥有既包裹在寺内,我和你讨去。若还不肯时,何不结果了那厮?”
    智深道:“是!”
    当下和史进吃得饱了,各拿了器械,再回瓦官寺来。
    到寺,前看见那崔道成,邱小乙,二个兀自在桥上坐地。
    智深大喝一声道:“你这厮们,来!来!今番和你斗个你死我活!”
    那和尚笑道:“你是我手里败将,如何再敢厮并!”
    智深大怒,轮起铁禅杖,奔过桥来生;铁佛生嗔,仗着朴刀,杀下桥去。
    智深一者得了史进,肚里胆壮;二乃吃得饱了,那精神气力越使得出来。
    两个斗到八九合,崔道成渐渐力怯,只办得走路。
    那飞天夜叉邱道人见了和尚输了,便仗着朴刀来协助。
    这边史进见了,便从树林里跳将出来,大喝一声:“都不要走!”
    掀起笠儿,挺着朴刀,来战邱小乙。
    --四个人两对厮杀。
    智深与崔道成正斗到深涧里,智深得便处,喝一声“着”只一禅杖,把生铁佛打下桥去。
    那道人见到了和尚,无心恋战,卖个破绽便走。
    史进喝道:“那里去!”
    赶上,望后心一朴刀,扑地一声响,道人倒在一边。
    史进踏入去,掉转朴刀,望下面只顾肢察的搠。
    智深赶下桥去,把崔道成背后一禅杖。
    可怜两个强徒,化作南柯一梦,智深史进把这邱小乙,崔道成,两个尸首都缚了撺在涧里。
    两个再赶入寺里来,香积厨下拿了包裹。
    那几个老和尚因见智深输了去,怕崔道成,邱小乙,来杀他,自己都吊死。
    智深,史进,直走入方丈角门内看时,那个掳来的妇人投井而死;直寻到里面八九间小屋,打将入去,并无一人,只见床上三四包衣服。
    史进打开,都是衣裳,包了些金银,拣好的包了一包袱。
    寻到厨房,见鱼及酒肉,两个打水烧火,煮熟来,都吃饱了。
    两个各背包裹,灶前缚了两个火把,拨开火炉,火上点着,焰腾腾的,先烧着后面小屋;烧到门前,再缚几个火把,直来佛殿下后檐点着烧起来,凑巧风紧,刮刮杂杂地火起,竟天价火起来。
    智深与史进看着,等了一回,四下都着了。
    二人道:““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俺二人只好撒开。”
    二人厮赶着行了一夜。
    天色微明,两个远远地见一簇人家,看来是个村镇。
    两个投那村镇上来。
    独木桥边一个小小酒店,智深,史进,来到村中酒店内,一面吃酒,一面叫酒保买些肉来,借些米来,打火做饭。两个吃酒,诉说路上许多事务。
    吃了酒饭,智深便问史进道:“你今投那里去?”史进道:“我如今只得再回少华山去奔投朱武等三人入了伙,且过几时,却再理会。”
    智深见说了,道:“兄弟,也是。”
    便打开包裹,取些酒器,与了史进。
    二人拴了包裹,拿了器械,还了酒钱。
    二人出得店门,离了村镇,又行不过五七里,到一个三岔路口。
    智深道:“兄弟,须要分手。酒家投东京去。你休相送。你到华州,须从这条路去。他日却得相会。若有个便人,可通个信息来往。”史进拜辞了智深,各自分了路。
    史进去了,只说智深自往东京,在路又行了八九日,早望见东京;入得城来,但见街坊热闹,人物喧哗;来到城中,陪个小心,问人道:“大相国寺在何处?”街坊人答道:“前面州桥便是。”
    智深提了禅杖便走,早进得寺来;东西廊下看时,径投知客寮内去。
    道人撞见,报与知客。
    无移时,知客僧出来,见了智深生得凶猛,提着铁禅杖,跨着戒刀。
    背着个大包裹,先有五分惧他。
    知客问道:“师兄何方来?”
    智深放下包裹,禅杖,唱个喏。
    知客回了问讯。
    智深说道:“酒家五台山来。本师真长老有书在此,着俺来投上刹清大师长老处讨个职事僧做。”
    知客道:“即是真大师长老有书,合当同到方丈里去。”
    知客引了智深,直到方丈,解开包裹,取出书来,拿在手里。
    知客道:“师兄,你如何不知体面?即刻长老出来,你可解了戒刀,取出那七条坐具信香炷,礼拜长老使得。”
    智深道:“你如何不早说!”
    随即解了戒刀,包裹内取出信香一炷,坐具七条,半晌没做道理处。
    知客又与他披了架裟,教他先铺坐具。
    少刻,只见智清禅师出来。
    知客向前禀道:“这僧人从五台山来,有真禅师在此。”
    清长老道:“师兄多时不曾有法帖来。”知客叫智深道:“师兄,快来礼拜长老。”
    只见智深却把那炷香没放处。
    知客忍不住笑,,与他插在炉内。
    拜到三拜,知客叫住,将书呈上。
    清长老接书拆开看时,中间备细说着鲁智深出家缘由并今下山投上刹之故,“万望慈悲收录,做个职事人员,切不可推故。此僧久后必当证果。...”清长老读罢来书,便道:“远来僧人且去僧堂中暂歇,吃些斋饭。”
    智深谢了。
    扯了坐具七条,提了包裹,拿了禅杖,戒刀,跟着行童去了。
    清长老唤集两班许多职事僧人,尽到方丈,乃云:“汝等众僧在此,你看我师兄智真禅师好没分晓!这个来的僧人原是经略府军官,原为打死了人,落发为僧,二次在彼闹了僧堂,因此难着他。--你那里安他不得,却推来与我!--待要不收留他,师兄如此千万嘱付,不可推故;待要着他在这里,倘或乱了清规,如何使得?”
    知客道:“便是弟子们,看那僧人全不似出家人模样。本寺如何安着得他!”都寺便道:“弟子寻思起来,只有酸枣门外退居廨宇后那片菜园时被营内军健们并门外那二十来个破落户侵害,纵放羊马,好生罗噪。一个老和尚在那里住持,那里敢管他。何不教此人去那里住持?倒敢管得下。”
    清长老道:“都寺说得是。”
    教侍者去僧堂内客房里,等他吃罢饭,便将他唤来。
    侍者去不多时,引着智深到方丈里。
    清长老道:“你既是我师兄真大师荐将来我这寺中挂搭,做个职事僧人员,我这敝寺有个大菜园在酸枣门外岳庙间壁,你可去那里住持管领,每日教地人纳十担菜蔬,馀者都属你用度。”智深便道:“本师真长老着酒家投大刹讨个职事僧做,却不教僧做个都寺监寺,如何教酒家去管菜园?”
    首座便道:“师兄,你不省得。你新来挂搭,又不曾有功劳,如何便做得都寺?这管菜园也是个大职事人员。”
    智深道:“酒家不管菜园;杀也都寺,监寺!”
    知客又道:“你听我说与你。僧门中职事人员,各有头项。且如小僧做个知客,只理会管待往来客官僧众。至如维那,侍者,书记,首座;这都是清职,不容易得做。都寺,监寺,提点,院主;这个都是掌管常住财物。你才到得方丈,怎便得上等职事?还有那管藏的,唤做藏主;管殿的,唤做殿主;管阁的,唤做阁主;管化缘的,唤做化主;管浴堂的,唤做浴主;这个都是主事人员,中等职事。还有那管塔的塔头,管饭的饭头,管茶的茶头,管东厕的净头与这管菜园的菜头;这个都是头事人员,末等职事。假如师兄,你管了一年菜园,好,便升你做个塔头,又管了一年,好,升你做个浴主;又一年,好,才做监寺。”
    智深道:“既然如此,也有出身时,酒家明日便去。”
    清长老见智深肯去,就留在方丈里歇了。
    当日议定了职事,随即写了榜文,先使人去菜园里退居廨宇内挂起库司榜文,明日交割。
    当夜各自散了。
    次早,清长老升法座,押了法帖,委智深管菜园。
    智深到座前领了法帖,辞了长老,背了包裹,跨了戒刀,提了禅杖,和两个送入院的和尚直来酸枣门外廨宇里来住持。
    且说菜园左近有二三十个赌博不成才破落户泼皮,泛常在园内,盗菜蔬,靠着养身;因来偷菜,看见廨宇门上新挂一道库司榜文,上说:“大相国寺仰委管菜园僧人鲁智深前来住持,自明日为始掌管,并不许闲杂人等入园搅扰。”
    那几个泼皮看了,便去与众破落户商议,道:“大相国寺差一个和尚--甚么鲁智深--来管菜园。我们趁他新来,寻一场闹,一顿打下头来,教那厮服我们!”
    数中一个道:“我有一个道理。他又不曾认得我,我们如此便去寻得闹?等他来时,诱他去粪窖边,只做参贺他,双手抢住脚,翻筋斗颠那厮上粪窖去,只是小耍他。”
    众泼皮道:“好!懊!”
    商量已定,且看他来。
    却说鲁智深来到退居廨宇内房中安顿了包裹,行李,倚了禅杖,挂了戒刀,那数个种地道人都来参拜了,但有一应锁钥尽行交割。
    那两个和尚同旧住持老和尚相别了,尽必寺去。
    且说智深出到菜园地上东观西望,看那园圃。
    只见这二三十个泼皮拿着些果盒酒礼,都嘻嘻的笑道:“闻知师父新来住时,我们邻舍街坊都来作庆。”
    智深不知是计,直走到粪窖边来。
    那伙泼皮一齐向前,一个来抢左脚,一个便抢右脚,指望来颠智深。
    只教智深;脚尖起处,山前猛虎心惊;拳头落时,海内蛟龙丧胆。
    正是;方圆一片闲园圃,目下排成小战场,那伙泼皮怎的来颠智深,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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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2:15:1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回 花和尚倒拔垂杨柳 豹子头误入白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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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说二十个泼皮破落户中间有两个为头的∶一个叫做“过街老鼠”张三,一个叫做“青草蛇”李四。
    这两个为头接将来。
    智深也却好去粪窖边,看见这伙人都不走动,只立在窖边,齐道:“俺特来与和尚作庆。”
    智深道:“你们既是邻舍街坊,都来廨宇里坐地。”
    张三,李四,便拜在地上不肯起来;只指望和尚来扶他,便要动手。
    智深见了,心里早疑忌,道:“这伙人不三不四,又不肯近前来,莫不要颠酒家?...那厮却是倒来埒虎须!俺且走向前去,教那厮看酒家手脚!”
    智深大踏步近众人面前来。
    那张三,李四,便道:“小人兄弟们特来参拜师父。”
    口里说,便向前去,一个来抢左脚,一个来抢右脚。
    智深不等他上身,右脚早起,腾的把李四先下粪窖里去。
    张三恰待走,智深左脚早起两个泼皮都踢在粪窖里挣扎。
    绑头那二三十个破落户惊的目瞪口呆,都待要走。
    智深喝道:“一个走的一个下去!两个走的两个下去!”
    众泼皮都不敢动弹。
    只见那张三,李四,在粪窖里探起头来。
    原来那座粪窖没底似深。
    两个一身臭屎,头发上蛆虫盘满,立在粪窖里,叫道:“师父!饶恕我们!”智深喝道:“你那众泼皮,快扶那鸟上来,我便饶你众人!”
    众人打一救,搀到葫芦架边,臭秽不可近前。
    智深呵呵大笑,道:“兀,那蠢物!你且去菜园池里洗了来,和你众人说话。”
    两个泼皮洗了一回,众人脱件衣服与他两个穿了。
    智深叫道:“都来廨宇里坐地说话。”
    智深先居中坐了,指着众人,道:“你那伙鸟人休要瞒酒家!你等都是甚么鸟人,到这里戏弄酒家?”
    那张三,李四,并众火伴一齐跪下,说道:“小人祖居在这里,都只靠赌博讨钱为生。这片菜园是俺们衣饭碗。大相国寺里几番使钱要奈何我们不得。师父却是那里来的长老?恁的了得!相国寺里不曾见有师父。今日我等情愿伏侍。智深道∶“酒家是关西延安府老秉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官。只为杀得人多,因此情愿出家。五台山来到这里。酒家俗姓鲁,法名智深。休说yA这三二十个人,直甚么!便是千军万马队中,俺敢真杀得入去出来!众泼皮喏喏连声,拜谢了去。智深自来廨宇里房内,收拾整顿歇卧,次日,众泼皮商量,凑些钱物,买了十瓶酒,牵了一个猪,来请智深,都在廨宇安排了,请鲁智深居中坐了。两边一带坐定那三二十泼皮饮酒。智深道:“甚么道理叫你众人们坏钞?”
    众人道:“我们有福,今日得师父在这里,与我等众人做主。”
    智深大喜。
    吃到半酣里。
    也有唱的,也有说的,也有拍手的,也有笑的。
    正在那里喧哄,只听门外老鸦哇哇的叫。
    众人有扣齿的,齐道:“赤口上天,白舌入地。”
    智深道:“你们做甚么鸟乱?”
    众人道:“老鸦叫,怕有口舌。”
    智深道:“那里取这话?”
    那种地道人笑道:“墙角边绿杨树上新添了一个老鸦巢,每日直聒到晚。”
    众人道:“把梯子上面去拆了那巢便了。”
    有几个道:“我们便去。”
    智深也乘着酒兴,都到外面看时,果然绿树上一个老鸦巢。
    众人道:“把梯子上去拆了,也得耳根清净。”
    李四便道:“我与你盘上去,不要梯子。”
    智深相了一相,走到树前,把直掇脱了,用右手向下,把身倒缴着;却把左手拔住上截,把腰只一趁,将那株绿杨树带根拔起。
    众泼皮见了,一齐拜倒在地,只叫:“师父非是凡人,正是真罗汉!身体无千万斤气力,如何拔得起!”
    智深道:“打甚鸟紧。明日都看酒家演武器械。”
    众泼皮当晚各自散了。
    从明日为始,这二三十个破落户见智深匾匾的伏,每日将酒肉来请智深,看他演武使拳。
    过了数日,智深寻思道:“每日吃他们酒食多,酒家今日也安排些还席。”
    叫道人去城中买了几般果子,沽了两三担酒,杀翻一口猪,一腔羊。
    那时正是三月尽,天气正热。
    智深道:“天色热!”
    叫道人绿槐树下铺了芦席,请那许多泼皮团团坐定。
    大碗斟酒,大块切肉,叫众人吃得饱了,再取果子吃酒。
    又吃得正浓,众泼皮道:“这几日见师父演拳,不曾见师父使器械;怎得师父教我们看一看,也好。”
    智深道:“说得是。”
    自去房内取出浑铁杖,头尾长五尺,重六十二斤。
    众人看了,尽皆吃惊,都道:“两臂没水牛大小气力,怎使得动!”
    智深接过来,飕飕的使动;浑身上下没半点儿参差。
    众人看了,一齐喝采。
    智深正使得活泛,只见墙外一个官人看见,喝采道:“端的使得好!”
    智深听得,收住了手看时,只见墙缺边立着一个官人,头戴一顶青纱抓角儿头巾;脑后两个白玉圈连珠鬓环;身穿一领单绿罗团花战袍;腰系一条双獭y拟t背银带;穿一对磕爪头朝样皂靴;手中执一把摺叠纸西川扇子;生的豹头环眼,燕领虎须,八尺长短身材,三十四五年纪;口里道:“这个师父端的非凡,使得好器械!”
    众泼皮道:“这位教师喝采,必然是好。”
    智深问道:“那军官是谁?”
    众人道:“这官人是八十万禁军枪棒教头林武师,名唤林冲。”
    智深道:“何不就请来厮见?”
    那林教头便跳入墙来。
    两个就槐树下相见了,一同坐地。
    林教头便问道:“师兄何处人氏?法讳唤做甚么?”
    智深道:“酒家是关西鲁达的便是。只为杀得人多,情愿为僧。年幼时也曾到东京,认得令尊林辖。”林冲大喜,就当结义智深为兄。
    智深道:“教头今日缘何到此?”
    林冲答道:“恰才与拙荆一同来间壁岳庙里还香愿,林冲听得使棒,看得入眼,着女锦儿自和荆妇去庙里烧香,林冲就只此间相等,不想得遇师兄。”
    智深道:“智深初到这里,正没相识,得这几个大哥每日相伴;如今又得教头不弃,结为弟兄,十分好了。”
    便叫道人再添酒来相待。
    恰才饮得二杯,只见女使锦儿,慌慌急急,红了脸,在墙缺边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庙中和人合口!”
    林冲连忙问道:“在那里?”
    锦儿道:“正在五岳下来,撞见个诈见不及的把娘子拦住了,不肯放!”
    林冲慌忙道:“却再来望师兄,休怪,休怪。”
    林冲别了智深,急跳过墙缺,和锦儿径奔岳庙里来;抢到五岳楼看时,见了数个人拿着弹弓,吹筒,粘竿,都立在栏干边,胡梯上一个年少的后生独自背立着,把林冲的娘子拦着,道:“你且上楼去,和你说话。”林冲娘子红了脸,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调戏!”
    林冲赶到跟前把那后生肩胛只一扳过来,喝道:“调戏良人妻子当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时,认得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高衙内。
    原来高俅新发迹,不曾有亲儿,借人帮助,因此过房这阿叔高三郎儿子。
    在房内为子。
    本是叔伯弟兄,却与他做干儿子,因此,高太尉爱惜他。
    那厮在东京倚势豪强,专一爱淫垢人家妻女。
    京师人怕他权势,谁敢与他争口?叫他做“花花太岁。”
    当时林冲扳将过来,却认得是本管高衙内,先自软了。
    高衙内说道:“林冲,干你甚事,你来多管!”
    原来高衙内不晓得他是林冲的娘子;若还晓得时,也没这场事。
    见林冲不动手,他发这话。
    众多闲汉见斗,一齐拢来劝道:“教头休怪。衙内不认得,多有冲撞。”
    林冲怒气未消,一双眼睁着瞅那高衙内。
    众闲汉劝了林冲,和哄高衙内出庙上马去了。
    林冲将引妻小并使女锦儿也转出廊下来,只见智深提着铁禅杖,引着那二三十个破落户,大踏步抢入庙来。
    林冲见了,叫道:“师兄,那里去?”
    智深道:“我来帮你厮打!”
    林冲道:“原来是本管高太尉的衙内,不认得荆妇,时间无礼。林冲本待要痛打那厮一顿,太尉面上须不好看。自古道:“不怕官只怕管。”
    林冲不合吃着他的请受,权且让他这一次。”
    智深道:“你却怕他本管太尉,酒家怕他甚鸟!俺若撞见那撮鸟时,且教他吃酒家三百禅杖了去!”
    林冲见智深醉了,便道:“师兄说得是;林冲一时被众劝了,权且饶他。”
    智深道:“但有事时,便来唤酒家与你去!”
    众泼皮见智深醉了,扶着道:“师父,俺们且去,明日和他理会。”
    智深提着禅杖道:“阿嫂,休怪,莫要笑话。阿哥,明日再得相会。”
    智深相别,自和泼皮去了。
    林冲领了娘子并锦儿取路回家,心中只是郁郁不乐。
    且说这高衙内引了一班儿闲汉,自见了林冲娘子,又被他冲散了,心中好生着迷,快快不乐,回到府中纳闷。
    过了二两,日众多闲都来伺侯;见衙内心焦,没撩没乱,众人散了。
    数内有一个帮闲的,唤作“干鸟头”富安,理会得高衙内意思,独自一个到府中何候,见衙内在书房中闲坐。
    那富安走近前去,道:“冲内近日面色清减,心中少乐,必然有件不悦之事。”
    高衙内道:“你如何省得?”
    富安道:“小子一猜便着。”
    衙内道:“你猜我心中甚事不乐?”
    富安道:“衙内是思想那“双木”的。这猜如何?”
    衙内道:“你猜得是。只没个道理得他。”
    富安道:“有何难哉!衙内怕林是个好汉,不敢欺他。这个无伤;他见在帐下听使唤,大请大受,怎敢恶了太尉,轻则便刺配了他,重则害了他性命。小闲寻思有一计,使衙内能彀得他。”
    高衙内听得,便道:“自见了许多好女娘,不知怎的只爱他,心中着迷,郁郁不乐。你有甚见识,能得他时,我自重重的赏你。”
    富安道:“门下知心腹的陆虞候陆谦,他和林冲最好。明日衙内躲在陆虞候楼上深阁,摆下些酒,食却叫陆谦去请林冲出来吃酒——教他直去樊楼上深阁里吃酒。小闲便去他家对林冲娘子说道∶“你丈夫教头和陆谦吃酒,一时重气,闷倒在楼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赚得他来到楼上,妇人家水性,见衙内这般风流人物,再着些甜话儿调和他,不由他不肯。小闲这一计如何?”高衙内喝采道:“好条计!就今晚着人去唤陆虞候来分付了。”
    原来陆虞候家只在高太尉家隔壁巷内。
    次日,商量了计策,虞候一时听允,也没奈何;只要衙内欢喜却顾不得朋友交情。
    且说林冲连日闷闷不已懒上街去。
    已牌时,听得门首有人道:“教头在家么?”
    林冲出来看时,却是陆虞候,慌忙道:“陆兄何来?”
    陆谦道:“特来探望,兄何故连日街前不见?”
    林冲道:“心里闷,不曾出去。”
    陆谦道:“我同兄去吃三杯解闷。”
    林冲道:“少坐拜茶。”
    两个吃了茶,起身。
    陆虞候道:“阿嫂,我同兄去吃三杯。”
    林冲娘子赶到布帘下,叫道:“大哥,少饮早归。”
    林冲与陆谦出得门来,街上闲走了一回。
    陆虞候道:“兄,我个休家去,只就樊楼内吃两杯。”
    当时两个上到樊楼内,占个阁儿,唤酒保分付,叫取两瓶上色好酒。
    希奇果子按酒,两个叙说闲话。
    林冲叹了一口气。
    陆虞候道:“兄何故叹气?”
    林冲道:“陆兄不知!男子汉空有一身本事,不遇明主屈沈在小人之下,受这般腌的气!”
    陆虞候道:“如今禁军中虽有几个教头,谁人及兄的本事?太尉又看承得好,却受谁的气?”
    林冲把前日高衙内的事告诉陆虞候一遍。
    陆虞候道:“太尉必不认得嫂子。兄且休气,只顾饮酒。”
    林冲吃了八九杯酒,因要小遗,起身道:“我去净手了来。”
    林冲下得楼来,出酒店门,投东小巷内去净了手,回身转出巷口,只见女使锦儿叫道:“官人,寻得我苦!却在这里!”
    林冲慌忙问道:“做甚么?”
    锦儿道:“官人和陆虞候出来,没半个时辰,只见一个汉子慌慌急急奔来家里,对娘子说道∶“我是陆虞候家邻舍。你家教头和陆谦吃酒,只见教头一口气不来,便撞倒了!”叫娘且快来看视,娘子听得,连忙央间壁王婆看了家,和我跟那汉子去。直到太尉府前巷内一家人家,上至楼上,只见桌子上摆着些酒食,不见官人。恰待下楼,只见前日在岳庙里罗噪娘子的那后生出来道∶“娘子少坐,你丈夫来也。”锦儿慌忙下得楼时,只听得娘子在楼上叫∶“杀人!”因此,我一地里寻官人不见,正撞着卖药的张先生道∶“我在樊楼前过,见教头和一个人入去吃酒。”因此特奔到这里。官人快去!”林冲见说,吃了一惊,也不顾女使锦儿,三步做一步,跑到陆虞候家;抢到胡梯上,却关着楼门。
    只听得娘子叫道:“清平世界,如何把我良人子关在这里!”
    又听得高衙内道:“娘子,可怜见救俺!便是铁石人,也告得回转!”
    林立在胡梯上,叫道:“大嫂!开门!”
    那妇人听得是丈夫声音,只顾来开门。
    高衙内吃了一惊,斡开了楼窗,跳墙走了。
    林冲上得楼上,寻不见高衙内,问娘子道:“不曾被这厮点污了?”
    娘子道:“不曾。”
    林冲把陆虞候家打得粉碎,将娘子下楼;出得门外看时,邻舍两边都闭了门。女使锦儿接着,三个人一处归家去了。
    林冲拿了一把解腕尖刀,径奔到樊楼前去寻陆虞候,也不见了;却回来他门前等了一晚,不见回家,林冲自归。
    娘子劝道:“我又不曾被他骗了,你休得胡做!”
    林冲道:“叵耐这陆谦畜生厮赶着称“兄”称“弟”——你也来骗我!只怕不撞见高衙内,也管着他头面!”
    娘子苦劝,那里肯放他出门。
    陆虞候只躲在太尉府内,亦不敢回家。
    林冲一连等了三日,并不见面。
    府前人见林冲面色不好,谁敢问他。
    第四日饭时候,鲁智深径寻到林冲家相探,问道:“教头如何连日不见面?”林冲答道:“小弟少冗,不曾探得师兄;既蒙到我寒舍,本当草酌三杯,争奈一时不能周备,且和师兄一同上街闲玩一遭,市沽两盏如何?”
    智深道:“最好。”两个同上街来,吃了一日酒,又约明日相会。
    自此每日与智深上街吃酒,把这件事都放慢了。
    且说高衙内从那日在陆虞候家楼上吃了那惊,跳墙脱走,不敢对太尉说知,因此在府中卧病。
    陆虞候和富安两个来府里望衙内,见他容频不好,精神憔悴。
    陆谦道:“衙内何故如此精神少乐?”
    衙内道:“实不瞒你们说。我为林家那人,两次不能壳得他,又吃他那一惊,这病越添得重了,眼见得半年三个月,性命难保!”
    二人道:“衙内且宽心,只在小人两个身上,好歹要共那人完聚;只除他自缢死了,便罢。”
    正说间,府里老管也来看衙内病证。
    那陆虞候和富安见老都管来问病,两个商量道:“只除恁的...”等候老都管看病已了,出来,两个邀老都管僻静处说道:“若要衙内病懊,只除教太尉得知,害了林冲性命,方能彀得他老婆和衙内在一处,这病便得好∶若不如此,一定送了衙内性命。”
    老都管道:“这个容易,老汉今晚便禀太尉得知。”
    两个道:“我们已有计了,只等你回话。”
    老都管至晚来见太尉,说道:“衙内不的别证,却害林冲的老婆。”
    高俅道:“林冲的老婆何时见他的?”都管禀道:“便是前月二十八日,在岳庙里见来;今经一月有馀。”
    又把陆虞候设的计细说了。
    高俅道:“如此,因为他浑家,怎地害他!...我寻思起来,若为惜林冲一个人时,须送了我孩儿性命,却怎生得好?”
    都管道:“陆虞候和富安有计较。”
    高俅道:“既是如此,教唤二人来商议。”
    老都管随即唤陆谦,富安,入到堂里唱了喏。
    高俅问道:“我这小衙内的事,你两个有甚计较?救得我孩儿好了时,我自抬举你二人。”
    陆虞候向前禀道:“恩相在上,只除如此如此使得。”
    高俅道:“既如此,你明日便与我行。”
    不在话下。
    再说林冲每日和智深吃酒,把这件事不记心了。
    那一日,两个同行到阅武坊巷口,见一条大汉,头戴一顶抓角儿头巾,穿一领旧战袍,手里拿着一口宝刀,插着个草标儿,立在街上,口里自言自语说道:“不遇识者,屈沈了我这口宝刀!”
    林冲也不理会,只顾和智深说着话走。
    那汉又跟在背后道:“好口宝刀!可惜不遇识者!”
    林冲只顾和智深走着,说得入港。
    那汉又在背后说道:“偌大一个东京,没一个识得军器的!”
    林冲听得说,回过头来。
    那汉飕的把那口刀掣将出来,明晃晃的夺人眼目。
    林冲合当有事,猛可地道:“将来看。”
    那汉递将过来。
    林冲接在手内,同智深看了,吃了一惊,失口道:“好刀!你要卖几钱?”
    那汉道:“索价三千贯,实价二千贯。”
    林冲道:“价是值二千贯,只没个识主。你若一千贯时,我买你的。”
    那汉道:“我急要些钱使;你若端的要时,饶你五百贯,实要一千五百贯。”林冲道:“只是一千贯,我便买了。”
    那汉叹口气,道:“金子做生铁卖了!罢,罢∶一文也不要少了我的。”
    林冲道:“跟我来家中取钱还你。”
    必身却与智深道:“师兄,且在茶房里少待,小弟便来。”
    智深道:“酒家且回去,明日再相见。”
    林冲别了智深,自引了卖刀的那汉去家中将银子折算价贯准,还与他,就问那汉道:“你这口刀那里得来?”
    那汉道:“小人祖上留下,因为家中消之,没奈何,将出来卖了。”
    林冲道:“你祖上是谁?”
    那汉道:“若说时,辱没杀人!”
    林冲再也不问。
    那汉得了银两自去了。
    林冲把这口刀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宝刀,胡乱不肯教人看。我几番借看,也不肯将出来。今日我也买了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试。”林冲当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间挂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刀。
    次日,已牌时分,只听得门首有两个承局叫道:“林教头,太尉钧旨,道你买一口好刀,就叫你将去比看。太尉在府里专等。”
    林冲听得,说道:“又是甚么多口的报知了!”
    两个承局催得林冲穿了衣服,拿了那口刀,随这两个人承局来。
    一路上,林冲道:“我在府中不认得你。”
    两个人说道:“小人新近参随。”
    却早来到府前。
    进得到厅前,林冲立住了脚。
    两个又道:“太尉在里面后堂内坐地。”
    转入屏风,至后堂,又不见太尉,林冲又住了脚。
    两个又道:“太尉直在里面等你,叫引教头进来。”
    又过了两三重门,到一个去处,一周遭都是绿栏干。
    两个又引林冲到堂前,说道:“教头,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禀太尉。”
    林冲拿着刀,立在檐前。
    两个人自入去了;一盏茶时,不见出来。
    林冲心疑,探头入帘看时,只见檐前额上有四个青字,写着:“白虎节堂。”林冲猛省道:“这节堂是商议军机大事处,如何敢无故辄入!...”急待回身,只听得靴履响,脚步鸣,一个人从外面入来。
    林冲看时,不是别人,却是本管高太尉,林冲见了,执刀向前声喏。
    太尉喝道:“林冲!你又无呼唤,安敢辄入白虎节堂!你知法度否?你手里拿着刀,莫非来刺杀下官!有人对我说,你两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冲躬身禀道:“恩相,恰才蒙两个承局呼唤林冲将刀来比看。”
    太尉喝道:“承局在那里?”
    林冲道:“恩相,他两个已投堂里去了。”
    太尉道:“胡说!甚么承局,敢进我府堂里去?——左右!与我拿下这厮!”话犹未了,旁边耳房里走出三十馀人把林冲横推倒拽下去。
    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军教头,法度也还不知道!因何手执利刃,故入节堂,欲杀本官。”
    叫左右把林推下。
    不知性命如何。
    不因此等有分教;大闹中原,纵横海;内直教;农夫背上添心号,渔父舟中插认旗。
    毕竟看林冲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点评

二十回有望跟住。  发表于 2011-8-22 14:52
水浒到“宋公明神聚蓼儿洼”共百二十回。  发表于 2011-8-22 13:49
虫,总共多少回?让俺做个心理准备。  发表于 2011-8-22 1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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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2:36:09 | 显示全部楼层
8好等不及,大哥先来个金莲妹夜会情郎章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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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8-22 13:31:49 | 显示全部楼层
谢谢从编辑。

最近偷闲在看新版电视剧《水浒传》 - http://new96.ca/forum.php?mod=viewthread&tid=787&extra=page%3D1

再看看从兄的电子版《水浒传》,真是人间的一大美事。

期待以下回合。

点评

各有所长,书在于里,在于琢磨;而影视在于表,在于快速。  发表于 2011-8-22 15:10
书里的心理描写细腻,一般的演员表现不出来,就辱没了好剧本。所以有时宁肯读书。  发表于 2011-8-22 1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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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8-22 13:43:49 | 显示全部楼层
8hao 发表于 2011-8-22 12:36
8好等不及,大哥先来个金莲妹夜会情郎章节。

你好这口,兄弟直接另开一帖《金瓶梅》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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