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封的沪上记忆一】百乐门 ( 原创 )

从来就没救世主

小晨光大姆妈常常会带上我，穿过弯弯的万航渡路，去红都电影院看电影。红都电影院当年是静安寺地区的一个响亮的地标，后来才知道这所谓的红都，前身就是响当当的百乐门舞厅，今天的它尽管被周围的高层建筑所遮掩，可每当走近它，我总是会联想起它昔日的辉煌。而描述发生在旧上海的电影或连续剧，也常常会提及它。

在它还叫“红都电影院”的年代，是安静而恬淡的。就如门口的一条愚园路，往西，是一些明亮干净的面包店。在那片方圆1公里内，住着当时上海的二十几个名人，包括钢琴家顾圣婴、指挥家黄贻君、翻译家傅雷、画家唐云、电影明星祝希娟等。那些藏在洛可可风格的幽静庭院里，经历了怎样的岁月练洗，只有马路两旁高大的法国梧桐和爬出庭院的松杉树可以明了。

记忆里上海的夏天，闷热而潮湿，天迟迟不肯黑，心里总有些慌慌张张。有空调的人家还不多，而“红都”和南京西路上的“新华”、“平安”，是少数几个在闹市商业中心开设的，环境幽雅，座位舒适、冷气十足的电影院。电影院的二楼或走廊里，都开辟了一些咖啡馆。从亮处进去，里面暗淡的光线，会一下让你无所适从。门口的招牌上，一般都会写着“二楼雅座，附设包厢”这种容易让人产生不轨联想的词语。那时候的电影院，没有那么多人，电影票也便宜。也没有铺天盖地的电影广告，新电影放映，就在电影院门口贴一张海报，如是而已。

而它的前身百乐门大舞厅（The Paramount）是上海的一个历史悠久的综合性娱乐场所。全称“百乐门大饭店舞厅”，该娱乐场于1933年正式对外营业，曾一度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夜上海的核心地带，吸引了无数社会名流。Paramount的原意是“至高、最大”，1932年百乐门营建时即用此英文招牌，其原意是突出它的高档，并以其谐音取名“百乐门”，这个名字很迎合当时上海人追求吉祥如意大富大贵的心理。有趣的是，“Paramount”还是美国好莱坞四大电影公司之一的名称，但看美国电影时，上海人却习惯将该电影公司谐音取为“派拉蒙”。

百乐门作为一个旧上海娱乐中心，见证了不少上海的历史事件，这里我把它们记述下来，也给新上海人增加一些历史知识。

据我姨爹讲，松沪抗战时在静安寺地区也爆发了战斗，国军抵抗之英勇，决不比闸北的四行仓库逊色。当年还是小孩子的姨爹亲眼看到鬼子的一辆坦克冲到百乐门前的愚园路上，火力不足的国军被压制在极司非尔路（Jessfield Road－即今天的万航渡路）一侧。一个年轻的国军士兵收拢了他们几个孩子往极司非尔路北撤，边上一个满身是血的国军伤兵被炸的肠子也流出来了，却见这伤兵招手索要了年轻士兵身上所有的手榴弹，把流出的肠子内脏掖了掖，冲向鬼子的坦克同归于尽了。这个故事给幼小的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以至于以后读中国历史一直严重质疑“不抵抗说”。

上海沦陷后，汪伪把特工总部设在极斯菲尔路76号（现在的万航渡路435号），常有许多汉奸到百乐门去跳舞作乐，于是屡次在那里发生刺杀事件，比较出名的要数陈曼丽事件了。

虽说当时百乐门尚属偏僻地段的西部，然而建筑雄伟富丽，设施讲究齐全，又以弹簧地板和玻璃舞池独步春申，尤其是舞女阵容强大为其它舞场所不及，其中最富艳名的是陈曼丽。陈曼丽亭亭玉立，婀娜多姿，仪态妩媚，且还擅长京剧，曾于叶盛兰、马富禄合演过《鸿鸾禧》一时名声大噪。当时有位银行家叫刘晦之（中国实业银行总经理）的喜欢陈曼丽，开始是极力花钱捧角，后来就在愚园路579弄的中实新村租了一套房子与之同居，劝陈曼丽脱离舞伴生涯。可是陈曼丽向有主见，不愿久为“金丝鸟”，不久即与刘分手，重回百乐门再操旧业，结果惨遭杀害。

血案发生在1940年2月25日深夜，陈被刘姓、彭姓舞客招“坐台子”，位于舞厅左首近音乐台进出口处。凌晨0时50分，陈曼丽正纵情谈笑，与舞客“火热”的时候，突然从音乐台左侧跃出一西装青年，抽出手枪对准陈连发三枪，一弹中颈，一弹中臂，一弹中腰腹，当即倒地。同座舞客刘其甫由香港来沪，被流弹击中右臂轻伤，另一舞客则被流弹伤及背部伤势较重，当即被送海格路红十字会医院（即今华山医院）抢救，陈曼丽与彭某终因伤势过重，不治毙命。“百乐门血案”发生前2小时，另一有名的舞厅“仙乐斯舞宫”也发生了枪击事件，是重庆方面的地下工作人员枪杀了敌伪“76号”机要室主任钱人龙。据说陈曼丽是重庆方面的派遣人员，汪伪特工总部为了钱人龙之死，用枪杀陈曼丽蓄意报复，也有种说法，说陈曼丽与汪伪要员时相过从，军统地下特工以“锄奸”为民，一举除掉了她；还有一种完全相反的说法，陈曼丽是因为拒绝日本军官伴舞而被日本军方派出的枪手暗杀。

百乐门舞厅红火之后，成了上海滩豪门、名流主要的娱乐场所。张学良将军来沪时，喜欢到此跳舞，美国著名滑稽影星卓别林夫妇访华时，也曾慕名到此跳舞，报刊上还刊出过卓氏起舞时的照片。

传说有一天，房地产大亨、新沙逊洋行的老板跷脚沙逊（因在一次世界大战中负过伤，走路时脚一跷一跷而得绰号）也慕名前来。此人终生未娶，出入也独往独来，进入百乐门之后，服务小姐不认识她，又见是个跷脚，想必不是来跳舞的，于是就没搭理他。孰知沙逊虽跷了一只脚，但在上海滩毕竟是能呼风唤雨的洋大亨，岂能厌下这口气！于是转身就走，到了他的公司里，命令其助手，立即在南京路最繁华的地段新造一舞厅，把百乐门的气焰压下去。果然时不多久，南京西路临近跑马厅的西侧，就出现了一个“仙乐斯舞宫”，亦是霓虹灯铺天盖地，乐队和舞女的阵势一度超过了百乐门，算是沙逊报了一箭之仇。

我的百乐门回忆，还是青涩的，这里有我和小雪十多年断断续续记忆。那年姆妈从学校分到新房子，因为要装修一家人暂时住在万航渡路姨爹的弄堂老石库门房子里。小雪突然约我在附近的一个叫"憩园"的有点小资情调的书店门口晚上见面，然后一起去“红都”。

小雪是个小美女，小我四岁，在中学里就是我的铁杆球迷，却一直是兄妹情谊，因为都是独生子，平时常常一起喝个咖啡说说话，偶尔谈到感情她一直推托“太小”。而那天，她却告诉她陷入了一个感情困境，急需一笔钱摆平。

我当时很是感动，因为我是小雪在困难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但是又很为难，因为当时已经有了别的女朋友，能替她出钱却不能出力。缘分这东西，其实比爱情更难觅。拿小雪的话讲，我们总是一个有空一个忙，结果就是错过了。

出国前我们在她上班的恒隆广场下面见了一面，后来再从多伦多打电话回去，她告诉我说又单了。这漂亮女人大多要求高，自己却经不住时间的折磨，当新的高楼大厦起来之后，昔日有着林青霞般模样的小雪，也如同曾经风光上海滩的百乐门一样，沦落为一“沪上胜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