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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宁在一酒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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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9-4 10:48:55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See, the suite is gonna be a good deal over the weekend. I’m gonna ask May, and the mother fucker Rolly will definitely bring some chick from the Normal, with you and Lenin, plus karaoke, why don’t six of us just go for a woolalala?

To tell you the truth, the only reason I can not put Donkey’s words in my mother language is that it’s so damn awful. Yes, it is damn awful, even in my filtered memory.

你恰巧会说一门外语。你很快就会发现,许多感情,只能用母语去传递。同样地,许多话,也只好用外语才能说得出口。

你当然也知道,母语和外语,差的可不只是那点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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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0:51 | 显示全部楼层


你记不记得,一酒一吧本是那家店的名字。

在那家三层楼的店里,你或许涮过川白肉,你或许醉过伏特加。可是,你用旱冰鞋撒过疯麽?你用qq侩过货麽?在顶层的小包厢,在那堆白桦树般的身体中,你可曾见过那个叫列宁的姑娘?

我是见过犹太姑娘列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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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1:58 | 显示全部楼层



五滚和老驴和我同住一个宿舍。然而,大学这四年,他们年轻的身体,多数时候却不是躺在宿舍的床铺上。

在搬进我宿舍之前,老驴和五滚本来有两位室友。一位在水房里被人先踢断了肋骨,又踢进了省医院。一位则在大二的时候,被家里送去了日本。

札幌,这个我只有在PS游戏《J联赛》中才听说过的城市,和这位不知名姓未曾谋面的朋友发生了联系。

过了不到十年,Allentown, 这个压根儿就没听说过的城市,却和我发生了联系。

老驴和五滚在一酒一吧送那个要去札幌的室友。他们三个还有一位室友,曾为他们三人断过肋骨,又被踢进省医院。这位室友很可能这辈子就再也站不起来,然而他们三个还是坐在一酒一吧的涮白肉,一起喝伏特加。

一酒一吧的老板,叫大伟,来自于平房区的大伟。

来自于平房区的,我认识两位,一位是大伟,一位是CC。

我们学校不在平房区,我们学校在和平区。

据说在校园里,你只要认识CC,全校有点脾气的男生就没人敢动你。

据说在和平区,你只要认识大伟,全区大大小小的混混也没人敢动你。

那位断了肋骨的室友被抬进省医院,车还是大伟给找的。大伟不但给找了车,大伟在省医院还给找了人。

但即使大伟出来给找人,这位室友这辈子还是站不起了。

足球,姑娘,烂醉。此三样事情,这辈子他是别想再碰了。

那两个月,老驴和五滚过得很慌张。五滚的爸爸,死了好多年,他妈妈只好从韩国跑到学校。老驴的爸妈,虽说都健在,却刚刚闹过离婚,也只好攘外必先安内,一起跑到学校。

学校内部,是由这两对残缺不全的夫妻来摆平。学校之外,则是由大伟来摆平。CC在这中间给搭过桥跑过腿,从此也变成了一酒一吧的常客。

大伟还通过CC找到了我。

兄弟啊,家是哪儿的?

不是市里的。

有事儿吱声啊。

嗯。

你屋现在住几个?

都毕业了,就我自己。

我有俩兄弟,搬你屋行不?

行。

嗯,没事儿过来玩儿吧。

谢了。

老驴和五滚就成了我的室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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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列宁原本不叫列宁。

列宁原本叫什么雅娜什么斯基。

我嫌这个名字太难,就干脆叫她列宁。

列宁问我,why.

我告诉列宁,I’m applying to join the party, to be a comrade.

Oh, the comrade…I’m a Jew.

That is what she told me.

列宁和我好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们打算去旅行。

我问她, where do you wanna go?

I don’t know. I only know here and Beijing in your country.

That is what she told me.

只知道北京的犹太姑娘列宁,想跟我去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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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3: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从小出生的地方,有一条大江。

这条江,既非像龙,也根本不黑。夏天还没过,江水就先凉了。

待到一进十月份,若赤脚进水,连脑顶都会被刺透。

过去这条江曾是很富饶的,就像江边的黑土一样。江里曾产一种鳇鱼,长宽都有数米。两条渔船,装了柴油机,中间下张挂满铁钩的大网,才能兜住那大鳇鱼。

我爸爸讲,他在少年的时候,经常去江边用水桶去提那大鳇鱼的籽。

而到了我长成少年的时候,一两鳇鱼籽已经卖到三千块了。

在我长成少年的时候,经常有些老妪,在家里用油炸了撮粉面,先敷在罐头瓶子里,待到落潮,乱冢一般到扣在江沿的鹅卵石中。江潮涨了,江潮又落了,分毫不差。潮水涨落之间,便有许多寸余长大小鱼苗憋在了倒扣的罐头瓶子里。老妪们或把这些鱼苗晒干,待到过冬时候配咸菜吃;或干脆再油炸一会,给孙子孙女们解馋。

涸泽而渔这个词,对我来说从来就不觉陌生。因为不觉陌生,便无法觉察其分量。

江边住的人不傻,好在江里游的鱼更不傻。江里游的鱼,都待在了江对面。

江对面便是俄罗斯,以前叫苏联,有那么一年半载还叫过独联体。

我爸爸讲,在他少年的时候,斯大林曾经把密密麻麻的苏联坦克摆在了江北岸。

在我少年的时候,叶利钦把苏联先搞成了独联体,又搞成了俄罗斯。

苏联人变成了俄罗斯人,突然发现自己不但没了伏特加喝,还没了大黑列巴吃。

靠近欧洲的俄罗斯人好多都逃到了欧洲。靠近亚洲的俄罗斯人,却没有逃到亚洲。

反倒是许多亚洲人,跑到了已然崩溃的俄罗斯去发人家的国难财。

其实所谓亚洲人,无非就是我的家乡父老。

一瓶地产白酒可换一块刻着苏联骑兵的怀表。

马背上的苏联红军,长髯长靴长马刀。

一箱地产白酒,可换一件熊皮大衣。

披着那厚重无比的熊皮大衣,走在县城除夕夜的街头,不知道你可否听到白桦林的哭泣。

即使是这样,地产白酒也很快变成了掺了水的工业酒精。

罪的面前永远没有罪,善的面前永远没有善。

我的家乡父老,我那男男女女的家乡父老,我那抱了五光十色梦想的家乡父老,络绎不绝地办了护照,办了签证,扛了可怕的劣质地产白酒,搭上了过江的船。

不但要过江,还要开口岸,还要办通商。小县城里的最高层,居然是海关的办公楼。小县城里的小中学,居然还搞出了两种外语:英语和俄语。

然而江的对面,却是几个桦树皮裹了的小房子。小房子永远是那么安静。

小房子里住的不是斯拉夫人。小房子里住的是二战前跨过欧洲、跨过西伯利亚、跨过蒙古草原的犹太人。

从欧洲逃得性命的犹太人,既没有马背上的红军,也不贪嗜奇货可居的伏特加。他们只想待在他们的小房子里。小房子的外面裹了白桦树皮。白桦树皮最初是白的,风吹雨淋日晒雪蚀,就成了灰黑色。出了小房子,往北走是小山丘,是针叶林。往南走则是江水。江水的下面,就是不愿住在江南岸的鱼们。

没错,塔斯塔夫斯克,你还记得那个犹太自治镇的名字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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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列宁,和地道的俄罗斯姑娘相比,她的鼻子有点大,她的眼睛有点小,她的头发不是金黄。

虽然说着满口俄罗斯语,但她的确是个犹太姑娘。

我到了Allentown,我读了Bible。

Jewish are the chosen people.

Salvation is given through them.

然而在这个世界,这个民族却苦难多桀。

我们又何尝不是?

We’re His creature.

We’re beloved by Him.

We have the ears,
Yet we can not hear.

We have the eyes,
Yet we can not see.

We have His spirit,
Yet we let it go.

Is it why we end up being in this shitty cha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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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0:59:37 | 显示全部楼层



对于老驴五滚这样的人来说,一个月永远是五千块的生活费,一个月永远分为四个礼拜。

第一个礼拜浮生若梦。上午睡觉,中午烧烤或烧麦,下午继续睡 ,傍晚是珠江路上的钱柜式量贩,午夜则是学府路后面的洗浴城。

第二个礼拜是侩货的礼拜。地点要么是学校里的国交标间,要么就是师大外的睡吧或日租屋。

第三个礼拜,就只能给楼下看门的老头买条红河,再把各自的女伴带进宿舍。

第四个礼拜,看门的老头烟继续抽,但红河烟却买不起了。四个人老老实实关上门,煎饼果子老干妈,反恐魔兽饭岛爱。

这四个礼拜,每一月周而复始,就像春夏秋冬每一年交替轮回。

然而他们的奇异之处,却不在此。

他们的奇异之处在于共产主义。每个人都月生活费是五千块,凑在一起就是两万块。四个兄弟,每一次洗浴城,每一次网上侩货,每一次烂醉如泥,每一盒杰士邦,甚至每一口煎饼果子,都从这两万块里出。

所谓的共产主义,苏联没有实现,却已完蛋。古巴还在路上。朝鲜还在路上。我们还在路上。然而这四个读网络学院的本科生,却依照每月四个礼拜的方式去身体力行了。

他们的发式,甚至都很相似,只除了焗上不同的颜色。

有次在一酒一吧铁板烧,我去迟了,推门一进,四样颜色的洋葱头,还各自搂了一个。

那景光,委实了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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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1:00:33 | 显示全部楼层



初次见到列宁的时候,却不是在一酒一吧。

初次见到列宁的时候,她在向我招手。

她的左手是一部Nokia,她的右手是一张充值卡。

Hi,卡,money,汉语,I don’t know.

食堂门口,她支支吾吾。

我亲爱的列宁,妳要做什么?你要卖电话卡?还是Nokia?

我亲爱的列宁,妳的眼睛,不用笑,也是弯的;你的睫毛,不用眨,也是闪的。

我亲爱的列宁,妳到底想干嘛?

You speak any English?

A little bit.

So could you show me how to recharge my cell phone? I don’t speak any Chinese.

这大概是为什么每次列宁想去一酒一吧的顶层小包厢,都会说:hi, you, my Chinese comrade, let’s go and recharge the cell pho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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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1:01:10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我少年的时候,就读的初中,分成了两种班。

两种班的相同之处在于数学语文物理。

两种班不同之处在于外语。

我读的是英语班。Am Is Are。

据说在俄语中,词分为阴性和阳性。

太阳是阳性麽?

月亮是阴性麽?

这些我都没来得及问列宁。

反倒是列宁先问我:what do you speak?

Chinglish. How about you?

Englissian.

我笑了。

很少有女孩子能让我笑,这个犹太姑娘却用她口音浓重的英语做到了。

列宁还问我,where is your hometown?

Near to your home country.

Speak any Russian?

How about韦德罗儿?

How about列巴?

How about雅流布流吉拜雅?

亲爱的列宁,没错,我们有垃圾桶,我们还有黑面包,我能不爱妳麽我?

亲爱的列宁,妳还问我,so why don’t we just take a trip to your home tow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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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9-4 11:01:49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苏联没变成俄罗斯之前,爸爸曾带我去了趟江对面。

江北的那个犹太人的自治镇,当真小的可怜。江南村屯里的家猫,都要比他们热闹十倍。

我和爸爸很快失去了耐性。我们又去了一个比较大的镇子,哈巴罗夫斯克。

据说,那里有我从未见过的五舅姥。

这位舅姥,在豆蔻少女的时候,曾经因日本人的轰炸机而丢掉一只胳膊。

丢掉一只胳膊的豆蔻少女,很快就和家人失散。

这中间到底有过多少颠沛流离,恐怕连时间都无法见证。

五舅姥的脖子有些晃,五舅姥的脸颊很干瘪,五舅姥的牙都掉光了。

她的那口假牙,在需要刷的时候,就全部摘下来,泡在一个水杯里。

假若国恨家难真的无法忘却,那不如就看看五舅姥的那只水杯和假牙吧。

一只胳膊的五舅姥,嫁给了一个朝鲜人。

那个年代的动荡,天大地大,岂能容得下他俩?

于是两人干脆又逃到了俄罗斯。满是白桦林的俄罗斯。

朝鲜人死了,留下了一个小屋,还有两个儿子。

小屋又被烧了。五舅姥就跟两个儿子来到了哈巴罗夫斯克。

两个儿子,我只见到一个。我也搞不清楚该不该叫舅。

这位舅舅,俄罗斯语说的很俄罗斯,偶尔还跟五舅姥说几句朝鲜话。但汉语他是一句不讲的。

也难怪,五舅姥自己是满人,一个汉字都不识。

我和爸爸在那里待了一天半,全靠戴了假牙并空荡着一只胳膊的五舅姥周旋。

一口大闷锅,里面杂七杂八地堆了切成大块的牛肉萝卜土豆,撒上盐面和胡椒,再丢块黄油下去,在哈巴罗夫斯克就已经算是盛宴了。

吃的实在是让我和爸爸提不起兴致,然而屋子里摆了两台卧式彩电,屋子外更停了辆拉达小轿车。

屋子里还摆了一个木雕的人像,打了蝴蝶领结,络腮胡子,双目炯炯。

我让爸爸问那是谁。爸爸觉得不大合适,就没问。

现在想来,多半就是普希金或托尔斯泰之类的人物。

一来革命领袖应该不打蝴蝶领结。

二来据说即使在经济崩盘的时候,俄罗斯人领列巴也会耐心排队。

马背上的红军可以换酒喝,熊皮大衣可以换酒喝,但就是家里的普希金或托尔斯泰的木像没人会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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